陈连清
这是在我年少时,我家隔壁发生的故事,至今回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
那时,我家住的畚斗屋,隔壁住着花眼二爷,二爷往东的一间是大爷家的。大爷的女儿正荷住在楼上。几间屋子都有二楼,地面是泥地。他们家从一楼到二楼架着缓缓的木板楼梯。二爷住的和正荷住的楼上是统在一起的。正荷家的屋在东面,楼下有一扇后门也可进出,门与柱之间不严实,有较大的空隙,门外有一条阴沟,沟外有一条小径,还有一块菜园。我与正荷是堂兄妹,我约十一二岁,她是十岁的样子。
20世纪60年代的夏天似乎比现在更闷热,每到夜晚,人人都到道地乘凉,蒲扇摇得呼啦啦的响。一天晚上,约乘凉至十时许,人们陆陆续续回家睡觉去了。我也回到家里,爬上角楼,撩开蚊帐睡在黑暗中。大爷大娘等都进了家门。人散去,道地已空寂无人。
我躺下大约一刻钟,还没睡着,突然听到正荷大声呼喊起来:“救命啊!快来救命啊!”那声音惊恐、急迫,近乎歇斯底里。原来正荷回到家,洗漱之后走到床前,正准备躺下时,用手在床上一摸,摸到了一个家伙,大大的,圆滚滚的,凉凉的,开始也不知道是何怪物,等她反应过来时,就大喊大叫起来。
老屋是三进三透的,前后紧挨着。这时各透的人大多刚进屋,没睡着。她这一呼叫,离得近些的都听到了,以为正荷家进盗贼了。没睡的人出来了,睡着的人也被惊醒一骨碌下了床,都操起锄头、钉耙、扁担等器具,往她家去捉贼。我也下了楼,去她家看个究竟。一进她家,只见屋里人头攒动,都急促问“出什么事了?”而且人越来越多。
慌乱中,大娘点起煤油灯,往二楼提,不少人也尾随上楼,只见正荷床上盘着一条大蛇,又长又大,足有一丈五尺,黑黑的,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金黄色的斑点,头是圆滑的。有人说:“这是‘油菜花’,这是‘油菜花’!”正荷退避一角,吓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
蛇进屋,是因为它要抓捕老鼠为食。农家有粮食,老鼠也多,屋又是破房,它可以钻进缝隙,顺梯而上。从她家后门出去的稍远的地方是筻竹篷,竹林外是大片水田,水田外面是河流。河坎、石板路下的空隙、竹筻等适合蛇类躲藏。
这时,有几个年轻人主张要打死它,说这是不祥之兆,是害人精;有人说这么大的蛇,是成精了的,不能打。你一语我一言,七嘴八舌。争辩声中,我的一个堂兄举起棒子,就猛击下去。蛇受到攻击,身上微微渗出血,但没有伤及要害,它立马在床上卷成一团,缠住棒子,并将头抬起,朝向持棒之人,十分气愤地装着要反击的样子。我那堂兄猛地将棒收回来,蛇也随棒拉到了床下,躺在楼板上,人们看到大蛇滚下来了,想打又很怕,纷纷向后退去。堂兄又举起棒子,正要打第二下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那是大爷的声音,“且慢!不要打了。”大爷是最有威望的,堂兄也只得住手,把棒子停在了空中。
大爷走上前去,用扁担将那家伙引导到楼梯方向,那家伙以为又要打它,竖起头,欲顺着扁担溜上来,大爷眼明手快,飞快挥动棒子,又不想伤及它,只是引它一级一级顺着梯子往下爬。楼梯边和楼下的人们见这家伙来了,怕得要命,潮水般退到一旁。蛇到了地面,大爷又引其爬向后门,就这样看着它慢悠悠地向菜园爬去。
间里间外都还站着准备战斗的人,虽然没有抓到“贼骨头”,但在大爷的带领下,总算把这个庞然大物安全地送出家门,这阵势活像一支战斗的队伍取得了一个战役的胜利。
这时,我的心里和许多人一样是埋怨大爷的,这么多人都到场了,何不把这不速之客结果了呢?我看到这蛇就讨厌,就害怕。现在想来,大爷护蛇的举动是正确的。
其实,蛇和狗一样是人类的朋友。虽然它会攻击人类,甚至可能会咬人致死,令人厌恶,但它存在的作用从整体上看仍是正面的。一个工友曾给我讲过,小草、蝗虫、蛙、蛇、鹰就是一个生态食物链;老鼠和蛇也互为食物链,夏天是蛇吃鼠,冬天是鼠吃蛇,它们互相制衡,使两者保持平衡状态,不致使某一方疯长。小时候常看到老鹰向地面俯冲,抓起蛇往空中飞,即使蛇把鹰的脚搓成一团麻,但最终还是成了鹰的美味佳肴。而且蛇全身是宝,蛇毒是抗凝血、止痛的良药。柳宗元在《捕蛇者说》里写到:“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那时,我哪里知道这些。
前些时候,我碰到那个堂妹,重聊此事,我们都大笑不止,仿佛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夏夜。
CopyRight:迪庆日报社
所有内容为迪庆日报社版权所有.未经授权不得复制转载或建立镜像
滇ICP备09000927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