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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最识书滋味

★ 申功晶

我幼年时,最喜欢爬上阁楼,盘踞在木板床上,一本接着一本地翻阅小人书,小山一样的连环画杂乱无章地从床板堆放到地板上,《聊斋》《说唐》《杨家将》……年岁渐增,这些小人书渐次满足不了我的胃口。

刚上中学,学校的东北隅乔木浓荫,在花木的掩映下,矗立着一栋独立小洋楼,那是学校的图书馆,平日里鲜少有人涉足。我生性孤僻,又讨厌人欢马叫的校园环境,课后经常跑那儿翻书看。管理员是一位姓汤的中年男子,大家都管他叫老汤。老汤曾经是一名化学老师,图书馆则是学校边缘地带的岗位,换句话说,他混得不如意,虽然混得不好,但他的心态始终很好。每天上班,打水、泡茶、喝茶、看书……午间或课间经常有各科老师找他下棋。我一边自顾自地看书,一边聆听有节奏的“啪嗒啪嗒”落子声响。看书看累了,我就在一旁“观战”,结局多以“老汤,你又赢了”收官。我粗通弈理,其实,双方棋力在伯仲之间,下棋如行军打仗,较的是心态,对方急于求胜,老汤心态平和,大有“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做派,故赢局多。饶是看我太喜欢书,老汤索性破例把隔壁一间小屋“教职工图书馆”对我开放。我开心坏了,这不啻于老鼠掉进米缸,觊觎已久的《康熙大帝》(二月河著)终于得手,这部书写史纵横开阖,叙事跌宕起伏,儿女之情缠绵悱恻,家国大义荡气回肠,读来令人欲罢不能。后来,我又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河南籍作家捐资为学生建图书馆;生前捐出全部工资,设立“二月河奖学金”;他把小说《胡雪岩》的全部稿酬资助本市下岗工人,真是“先生之德,高山仰止”。从此我一发不可收拾,先后借看了《呼啸山庄》《基督山恩仇记》《包法利夫人》……诸多中外名著。我少年时,记忆力超群,略扫几眼,便能通篇一字不差地背下曹丕的《燕歌行》、王勃的《滕王阁序》等经典之作,现在写文史稿,诸多典故亦是信手拈来,不用穷翻资料。

我上了高中,有一天,去学校找老汤还书,被一位教导员模样的中年妇女逮个正着,她义正辞严地指责:“你已经不是学校学生,怎么还能借我们学校的书?管理员,你这是严重的渎职!”

我吓出一身冷汗,回头望着老汤,他依旧一派气定神闲的“大将风范”:无妨,无妨!

老汤那里是不能再光顾了。所幸,发小的母亲被调到大学图书馆当管理员,每逢寒、暑假,我都会去她所在的图书馆“揩油”。初见那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我的惊喜程度竟有点像《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中阿里巴巴的哥哥——贪婪的戈西母面对一山洞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时的样子,恨不得把这里的书全都打包搬回家。既然入了宝山,又岂肯空手而归。

我经常“猫”在书架之间埋头看书,沉浸于此,物我两忘。有一天傍晚,当书页上的字迹变得模糊起来,我猛然抬头才发现,此时夜幕已落,四下更是寂静得可怕。我心下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整个图书馆只剩我一个,连大门也紧紧关上,她们忘了我还在里面!我慌了神,赶忙扭转门把手,却怎么也扭不开,我被反锁在里面了!我用力拍打,大声喊叫:“开门!开门!”怎奈“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直至筋疲力尽,也无人应承。

饥寒交迫下,我随手抄起一本《边城》,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书里。有书做伴,倒也不甚害怕,看得累了,不知不觉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大概是夜里着了风寒,第二天回到家中我便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梦见离家出走的傩送又回到了翠翠身边,给“这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续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十九岁那年的夏天,我高考失利,对于亟待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寒门子弟来说,这无异于致命的打击。我整日郁郁寡欢,泡在市图书馆打发时间、消遣苦闷,啃下《王阳明全集》《曾国藩家书》《东坡文集》……独善一行在《谷地半亩》中写道:读书最好的目的就在于你会发现凭借自身阅读构建起来的小世界,能以体恤式的温柔消解自身的苦难。诚然,我又重新拾回信心。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到,读书有三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乃第一层境界,即博览群书,讲究的是“厚积薄发”。想我少年时,每得一本新书,便如获至宝,不管家长、老师如何反对,我见缝插针偷着读,紧张又刺激,潜移默化之下,一生受益无穷。现在,读书成了我工作的一部分,我必须不停地读书,因为不读书,就码不出高质量的文章,文章不达标,我就会挨批,这样的读书与少年时读书的滋味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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