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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鹰从雪山飞过

▲雪山。 (松学宝 摄)

● 洪耀辉

(上接2019年8月22日 四版)

之五:天上人家

如果说峡谷中的绿色和喧嚣的河流唤醒了沉睡的生命,那么山峁上的家园,就为我们生生不息的岁月轮回构成了一幅绝唱,一幅对自然眷恋不止的绝唱。

“边三村”,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与巴拉格宗神山相遥相依,生命与共。因其过去仅三几户人家而得名,与尼西乡的山脉接壤相连。从新联乡(村)的浪打村(组)出发,要两头黑走上一天。二十七年前,我本想随从当地的医务人员一起去出诊,但遭到同事及村民的激烈劝阻,说路途太艰险,加上不是假期,终未能如愿。但仅看朋友们回来时疲惫不堪、唠叨不停的样子,我就想象到沿途的艰辛和不易了。

据同事讲,一路上悬崖峭壁,峰连着峰,岭托着岭。头上是一线天,脚下是万丈深谷,只闻水声不见其影。过去到边三村没有路,有多少马匹牛羊甚至路人坠入山谷,甚至被野兽侵袭的情况时有发生。只到解放初期,东旺人民劈山凿石,开石造田,在悬崖上开劈了山道,但为此付出了很多宝贵的生命。即便是有路,一旦在仄逼的路段遇上马匹,还得由一方先退至较宽敞的地带,另一队人马才能擦身挤过去,很难想像当年开岩凿路的先民们是如何熬过来的。

爬上一座座山头,远远看到边三村就在眼前,却要爬上另一座山头下至谷底,再由谷底往上爬,当腿脚发软、四肢无力时,又要壮胆走过由陈年老树横架在峡谷间的独木桥,粗壮的树干上已经长满苔藓,稍不留神,就有坠毁的可能。几个人手心捏了一把汗,横下心来,慢慢匍伏着爬了过去。据当地人讲,村中胆大的人曾用绳子系在腰间,想去探个究竟,可绳索放完了,谷底仍然黑黝黝的一样也看不到。于是,人们称这里为“无底谷”,掀动巨石往下滚,只听到轰隆隆碰撞悬崖的声响……他们到达边三村时,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他们顺便找到一户人家,听说“门巴”来了,这家主人家就忙乎起来,熊熊燃烧的松明子火把照亮了漆黑的房屋,主人家忙里忙外做起了晚餐。一碗酥油茶,一盆没有筛过的糌粑,夹杂着细碎砂石粉末碜牙刮脖的尴尬中,因饥肠咕噜,只能囫囵吞枣。尔后,是一摞苦荞粑粑,一锅沸水中装了一小点酥油的青菜汤,是他们当晚最丰盛的美食了……后来才知道,他们居住的人家非常困难,没有油下锅,就连菜汤里的那点酥油,都是隔壁赊借来的。

待第二天醒来,才惊奇的发现这些房屋的墙体都是石头砌成的,零零星星的几户人家,就建在高坎悬坡上。因为山泉水储流量很小,路途遥远,主人已经早早起床出去背水。环顾四周,可谓山岩碣石,云深不知处。村落林林总总已经有十多户,人丁渐渐兴旺起来,形成了与世隔绝的一个山寨。这里缺医少药,没有学校,现代化的设施设备离这里很远,但后来在政府的引导下,通过老师的说服教育,村民们打开了紧闭的心扉,陆陆续续有几个孩子上了学,有的已经在县城中学读书了,听到这些消息,我的心里由衷地感到一丝欣慰。

巡山狩猎的日子已经远去,小型发电机为这里送来了光明,一架架收音机接通了外面的世界……当探险旅游的人马一次次朝觐着巴拉格宗雪山,这天上人家守护的青山绿水之间,又传来了不绝于耳的歌。于是,除了敬畏之外,我们应该感谢这里的人民为人类最后的净土所做出的努力和牺牲。毕竟,神山永远不会老去……

之六:水磨·手擀面及其他

当地没有电,建在沟谷河边的水磨坊,在偏远的山村随处可见。它们基本上都建立在水流湍急的沟谷中,或者离居民出入较为方便的路边。但无论怎么说,由于山高路遥、坡陡谷深,每当村民家中磨苞谷、青稞、小麦、荞面时,都得靠人背马驮,从高高的山坡上顺着羊肠小道盘旋而下,辛劳一天半载,才在相互的等待中磨得几袋口粮。这里的苞谷都是一些老品种,从来不施农药化肥,专用一些土方法耕种,单产量不高,籽粒细小,雪白如玉,灿若黄金,成熟的苞谷最大的也只有筷子长,基本上只有拇指和食指张开那么大,但因其糯香润喉而出名。

但由于耕地少,农人们往往惜土如金,精耕细作,播种前尽量在地里施足圈肥,一旦长出幼苗,地里像长满了小葱一样,层层绿油油的梯田像极了小屁孩在纸上的涂鸦,与其说播种,还不如说漫天撒下去。这是因为冬季牲畜严重缺乏饲草,村民就在有限的土地里,想出了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苞谷成熟时节,总让人眼馋得淌口水。在火塘中烧好青苞谷,再打上一罐酥油茶,边吃边喝,那味道真是地道纯正,满口生香,让人回味无穷。另外,如果到了冬季,东旺、格咱一带的藏民,家家都要制作“冲”(即:将干透的苞谷籽粒在山泉水中浸泡数日,然后把水沥干,放在石臼中舂去外皮,再将去皮的苞谷晒干,然后加上牦牛骨或琵琶肉,用山泉水在铜锅内炖透煮烂,就成了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一旦吃了一顿,还会想着下顿。但因“冲”的制作程序繁杂,十天半月能吃上一顿营养丰富的“八宝粥”,在遥远的山村可谓是上等的口福了。此外,苞谷面还可蒸出窝窝头,炕锅边粑粑等,蒸透的窝窝头颜色金黄,带着阵阵香气和甜味,吃起来余味无穷,如果伴着由藏家小米辣、奶渣、大蒜、花椒和野生菌(松茸)等淹制而成的土产佐料,辅助下饭,味道更是别有洞天,让你吃过不忘。同样,青稞面的制作也很精细,在峡谷中有白青稞、黑青稞两个品种,秋收后,首先将青稞淘洗干净,除去杂物,然后晾晒干透,烧好灶火,架好铁锅,将青稞倒进温热的铁锅内,用特制的长把木片勺均匀地反复翻炒,青稞在锅里发出哔哔啵啵的脆响,一阵阵清香弥漫了整个房间。慢慢减退柴火,直至将青稞炒黄、炒熟、炒透,这要看农人们日常积累的功夫了,火力猛了,皮烂骨头生,火力太弱,脆性和筋道不合口味。待炒熟的青稞再次放置在阴凉处,撤去热气,便可装袋背去磨成面了。

春去秋来,水磨坊总是在不停地旋转。石磨最内层磨出的部分为细末,一次性被装进了牛皮口袋里,而外围的必须用筛子再次细筛一遍,粗的当饲料,细面糌粑成了藏民日常生活的主食。当地的青稞面以色香味俱全著称,颇受人们的喜爱和青睐。每逢节庆祭祀时日,免不了用青稞糌粑面捏成各种形神兼备的神怪,还有美妙绝伦的酥油花,家家户户都称得上是制作手工艺品的行家里手。

除了传统的一日数餐的糌粑酥油茶外,人们用卖菌子得来的钱,买来了大米、面粉、粉丝、油料、面条等,一般都是在晚餐时才享用得到。当然,最古老原始地道的石板手擀面,依然在这里传承着,东旺干热河谷中出产的矮杆小麦,有独特的抗旱病能力,播撒过程全部使用农家肥,受地域环境限制,耕作方式靠二牛抬杠,单产量不高。村人们喜欢吃面条,在数日前,将收集好上乘的粟炭灰过水后,反复过滤做成“灰水”,沉淀数日就变成了黄杠杠的土碱水。然后,将磨来的小麦面粉里渗上少许碱水,倒进山泉水反复和面形成面团,再用力揉透有弹性,就拿到专制的石板上,来来回回反复搓揉,用擀面杖将面团擀平碾簿,用菜刀均匀地切成细条,再放进沸水锅中煮熟后捞出,加上香菇、大蒜、龙巴辣椒,撒上葱花佐料,浇上琵琶肉汤汁,纯正原味的手擀面就做好了。嚼上一口,啊啧啧,那味道香酥滑润、舒爽筋道、欲罢不能。虽然过去在这里富裕的人家不多,但他们用独特的传统方式,制作出来的各种原汁原味的美食,折射出了一个部落民族渊源的历史文化之光。

回首我们生生息息的沧海桑田,除了先辈在艰难的岁月中留给我们太多对生命理念的警示外,更让我们看到许多来源于生活的动力和希望。人类在征服自然的同时,也在敬畏中回归自然。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世界上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于是,我的脑海中时时刻刻映现出这里的人们昼出夜伏、躬耕山野的身影,他们不畏山高水长,不怕艰难险阻,不被命运屈服的秉性,正如阳光照耀下的一座座群峰,巍峨迭宕,绵延千里,让渴望美好的人们,一次次寻梦而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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