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问也算是一个爱书人,有很长一段日子,把藏书的多寡看成是一种莫大的乐趣。书越买越多,每次搬屋、搬写字楼,都被一本本沉重的书折腾得死去活来。在楼价腾贵的今天,单是如何放置这些有增无已的书籍,便要大费周章了。 新居往往地尽其用,不仅要千方百计腾出一个书房,把三面墙壁(一面是窗,造不了书架),从地面到天花板造的书架,还要在卧室、储物室也做吊柜式或坐地式书架,甚至连厕所的梳装镜上面也造一列书柜,即使这样,还往往有书满之患。 听说香港的岑逸飞老师租了一个大工场放书,而饶宗颐教授更在跑马地购了一个大单大元放书籍,这种藏书的豪气,令我艳羡不已。 以上两位老师,除藏书丰富之外,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博览群书的读书人,饶教授更是大学问家。 在年青的时代,我一直有一种坐拥书城的强烈愿望,其实藏书不等于真正拥有书,因后者注重的是阅读。只有读了书,才可说拥有书。明白了这个道理后,才不会本未倒置,也不会斤斤于藏有多少书,反而是读了多少书。清人张潮的“凡事不宜刻,若读则不可不刻。”则是人到中年的我的座右铭。 人生苦短,知识无限。人生有两部大书,其一是人生的书,其二是书本的书。人生的书大抵因缘际会的多,较难捉摸。书本的书,全靠一个“勤”字。过去我在外国进修,忽发奇想,希望知道一个人穷毕生之力,最大限度可以阅读多少书本。后来我终于在大学图书馆翻了一个纪录,说是俄国一位叫做鲁巴金的人,他诞生于一八六二年,逝世于一九四六年,活了八十四岁,他毕生阅读了二十五万本书,写了四十九部长篇学术著作和二百八十本科普读物。他把阅读当作和吃饭睡眠一样,是生活不可缺少的部分,每天与书为伴。鲁巴金把阅读每一本新书当作结交一个新朋友,既兴奋又新奇。日子一久,他的“朋友”遍天下。他在阅读过程中,抱着认识新知,不但不会感到烦闷,而且趣味无穷。 一个人,如果每天腾出一点儿时间读书,那怕是一个小时,持之有恒,日积月累,毕生所读的书必是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 培养读书习惯,不妨从自己喜爱的书先读起。我认识两位美国名学者唐德刚教授和李欧梵教授,前者自称是“靠三折九扣书起家”,后者则以“闲书呆子”自居。所谓三折九扣书,照唐教授解释是三折后再打九扣,泛指特价书。如《三国演义》、《红楼梦》、《金瓶梅》、四书五经等等,甚至《麻衣神相》、《六祖坛经》,无所不读。结果后来哥伦比亚大学聘请他讲授“中国目录学”的杂家,他这个“杂书家”便大派用途;而李欧梵教授最爱看的“闲书”,其实是《纽约时报》的星期版,被称为西方文化资讯的重镇,特别是“书评”版。李欧梵对当代西方文艺、文化思潮了如指掌,与此不无关系。当然,这只是他们喜读的书藉的一部分,也是他们兴之所至的一部分。 然而,阅读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某次我在著名作家茹志鹃上海的住家,看到画家赖少其给她写的两个字:煮书。这两个字是从佛经的“煮经”剥来的。意喻读书还不够,好的书不妨一读再读,读个滚瓜烂熟,倒背如流。这也可以说是“精读”,把一些经典著作选作精读的范本,久不久重读一次,则受用无穷矣。(作者:李美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