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于思考,并且敢于冒险的藏族摄影师扎西罗丹。 扎西罗丹和他的摄影家团队 说香格里拉是摄影家的天堂,此话本来不假,但如果说香格里拉盛产摄影家,兴许有人会不以为然。事实上,香格里拉摄影家这个概念已经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而是一个团队,并且是一个正在不断壮大的团队。 另一个意料中的特点是,这个摄影家团队的大多数成员是藏族,其中还包括僧人、农民、牧民,比如昂翁克珠、泽仁平措等等。他们自购设备,自学技术,无论劳作、放牧、出行或逢各种喜事聚会和村社娱乐,都会挎上相机,但凡发现可取之景,便摁下快门,捕捉那些他们认为有意义的瞬间。在香格里拉,他们是记录所有大小庆典活动的民间人士,也是迪庆发展变化的重要见证人和民族文化、生态文化的传播者。他们的足迹遍布香格里拉的每一个角落,镜头伸向每一个季节的每一座雪山、每一片花海、每一个景点和每一个景象。人们说,他们是香格里拉见过美景最多的人。 显然,他们不是单纯看美景的人,而是读美景并且记录美景的大师。被他们读过的美景,一定都会通过镜头变成一张张有独特价值的胶片,而这些包罗万象又极具审美冲击力的图片往往有着惊人的传播速度和范围。他们承认,作品在各种影展上获奖只不过是意外收获的一点惊喜,只有在自然的天地间行走、跋涉、冒险、等待,或者在寻常处发现不寻常的意境,或者在困顿中突现为之一振的灵感的特殊体验,才是让他们对摄影从发疯到痴迷的真正原由。“像山鹿獐子一样”, 之所以这样形容香格里拉的摄影家们,是因为他们为了拍到理想中的片子,经常像觅食的山鹿和獐子一样可劲儿地到处跑来跑去。 扎西罗丹是香格里拉摄影家中“从影”时间较长的一个。他的摄影人生从30多年前在军队服役的时候就开始了。至于为什么能够一直坚持到现在,他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就是喜欢摄影过程中那种与日常生活不一样的感觉,他说。 扎西罗丹的老家在离城30多公里的小中甸镇和平村江给村民小组,那是个很阳光很美丽的藏寨,月白的藏房镶嵌在绿树田野之间,潺潺的硕多岗河蜿蜒在村前,每到春夏秋季节,成片的青稞与油菜青黄相间,和七彩五色的草地野花一起铺在整个村庄,一派不是江南胜似江南的别样风光。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山青水秀的纯美环境和自然雨露沐浴着他的身心,虽然生活艰辛,却有众多的同龄伙伴,有清新湿润的空气,有放牧牛羊时无尽的游戏,还可以听到长辈们总也讲不完的神奇故事,所以他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是快乐自由的。也许就是这些因素给他年幼的生命播下了崇敬自然和崇尚美的种子,使他最终和摄影艺术结下了不解之缘。据他说,读小学和初中时学习条件很差,更没有美术老师,但一直都很喜欢绘画,希望毕业后能上艺术学校,虽然后来没考取,但那颗热爱艺术的心却始终萌动着。 买第一台海鸥牌4B相机是80年代在部队当兵的时候,100多块钱,还是黑白的,可在当时是许多人舍不得掏钱买的奢侈品。由于有些绘画基础,又肯学习,连队让他负责板报。有了相机后,他拍了很多反映连队生活的图片,有些还投给了省级报刊,没想到竟然登了出来。这让他喜出望外,加上连队首长的表扬和战友们的称赞,他的心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成就感。从那以后,他对摄影更加痴迷了,甚至省下钱来购置了一套洗片设备,自己动手弄了个暗房。“嘿嘿,那时候我把攒起来的零花钱都花在这上面了。”如今坐在我对面的扎西罗丹,已经是个49岁的中年老男人,一米八几的个头和一张帅气、有着康巴汉子完美轮廓的脸,腼腆中带着自信的气质。或许是后来的人生一直比较顺利,所以看不出什么沧桑的样子。说起年轻时候的故事,话也不多,往往一个简单概括了事。 脚到哪里,镜头就到那里 扎西罗丹现在是迪庆州纪委的一个部门负责人,此前他曾供职于香格里拉县林业局,还当过局长和党支部书记。虽然有职有位,工作也很忙,手里却从没离开过相机,他的周末、节假日、假期不是远行,就是山里山外地跑,有时还带妻子一起去,有几年还去过其他很多藏地,费了不少胶卷,也拍到了一些好片,但跑来跑去拍来拍去,他发现还是香格里拉的景色美,素材也更广泛。常言说家乡没有好风景,可在他的镜头里,最后的美景还是在香格里拉,最好的作品也出自香格里拉。1999年,他的作品《香格里拉婚礼组照》荣获由全国画报协会主办的“全国画报专题摄影比赛一等奖”;2002年,航拍作品《香格里拉鸟瞰》在第二十届全国摄影艺术展上获得艺术类铜奖;同年,又获得了“柯达杯《中国摄影》2001年专业反转片最佳摄影师提名奖”;在2011年的第三届大理国际摄影节上,他又一次以力作《静静的属都岗河》荣膺“金翅鸟”新锐摄影师提名奖。近10年来,他的作品除了在各类影展中得奖或入展,还分别在瑞士、奥地利、法国等国家展出。个人作品集《俯瞰三江》入选“2009年云南精品工程”。 对于获奖,在扎西罗丹看来是一种偶然,重要也不重要,关键是精神上所获得的特殊享受和给家庭带来的欢乐和谐。由于他的影响,兄弟、侄子、女儿、朋友都喜欢上了摄影,也乐颠颠地买设备,经常举着相机到处拍。他说,干这一行,老婆放心。当初退伍回乡后,想去做生意,就跑到运输公司当驾驶员,还承包了个货运公司专门跑运输。可后来她就反对了,其实是担心他时间一长,把心跑野了。 于是,他只好乖乖选择到乡政府上班,而那台1989年买的海鸥DF相机,也跟随他到乡政府上班了。这是他的第二台相机。“这台相机是用当电视剧小配角所得的报酬买的。”他笑着回忆道。当年,反映香格里拉剿匪的电视剧《藏民飞骑》在香格里拉开机,27岁的扎西罗丹被导演看中,请他担任藏民骑兵队政委的通讯员一角。拍完后,得了500元片酬,他一转身就买了这台相机。“我们藏族人是很相信缘分,我就发现我和镜头有种躲不开的缘分。”对于这次当演员的经历,他显出掩饰不住的得意,并认为后来一直坚持搞业余摄影,就是那次当演员的结果。他也认定,是摄影充实了他的生活和精神,丰富了他的工作业绩,使他有了更多了解家乡,了解群众和了解人们生活的机会。他说,在网络媒体越来越发达的当今时代,摄影作品的审美功能是最有优势的,传播功能是最快最广最强的,因此影响力也是巨大的。搞了这么多年摄影,他已经不再满足于拍些艺术风光和民俗生活图片,还要担起记录历史、反映社会发展变化过程的责任。这些年,他逐渐走出传统的圈子,去涉猎更多的方面,比如环保、传统文化、建筑文化、佛教文化等更有深层价值的题材。“不过,可以拍的题材应该还有更多,只是现在工作忙,没多少时间去跑。我想好了,以后有时间就下去蹲一两年,搞一套反映香格里拉世居民族生产、文化、生活全貌的摄影作品专集。”显然,他今后的打算还是离不开摄影。 问他作为香格里拉藏族摄影家有些什么优势,他说,比别人了解和熟悉香格里拉就是自己的优势。他认为同一个地方、同一个题材、同一个时间,外来的摄影家不一定知道最好的角度,可是他知道,有些隐性的题材,别人还没发现,他就发现了,这使他能够抢到很多先机。“当然,”他说,“要思考,还要敢于冒险,否则照样发现不了。” 最后,扎西罗丹给记者讲了一个很冒险的拍片经历: 2006年3月某天,扎西罗丹登上一架云12小型考察飞机,开始第一次环飞航拍梅里雪山的航程。当飞机起飞不到10分钟,正要进入澜沧江峡谷时,突然遇到了大气流,机身剧烈地颠簸摇晃起来,他的头也重重地撞在蓬顶上,后来一摸,头皮肿起老高。气流终于过去了,飞机须臾平稳,正庆幸有惊无险,却发现飞机在往下坠,一直坠到离地面只有100多米,幸亏飞行员很有经验,一个有力的上升,使他们逃过了一劫。飞机往下坠的那一瞬间,他的腰又狠狠撞在氧气筒上,当时只觉得完了,恐惧中想起一句藏族谚语:“死在雪山上的男人,是最有福气的男人”。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感到很后怕,虽然死在雪山上确实会被人们看做有福气,但亲人们还是会悲伤的。他笑着对我说,其实活着才是有福气。 尽管这一次飞机上的遭遇让他的腰疼了整整一年,但他还是为看到了梅里雪山的全貌和神山的真面目而感到高兴,再说拍到了那么多精美绝伦的雪山图片,冒险也太值得了。此后,他放弃了航拍,不是因为怕,而是觉得拍多了没意思。航拍作品以气势夺人眼球,但也容易产生大而化之的虚无感,不如在地面找些细腻动人的东西。他很有经验地这样总结道。 扎西罗丹非常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他说坚持摄影的另一个原因,是想为一个时代的民族留下一份珍贵的历史记忆,也为自己的幸福生活做一个实实在在的诠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