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美的青藏高原,被称为地球第三极,是我国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其冰芯封存的“无字天书”,湖泊沉积物记述的“前世今生”,暗藏着气候环境变化的真相。 今年6月,由中国科学院组织实施的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在西藏启动。这是时隔40多年后我国再次对青藏高原进行大规模综合性科考。 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考“河湖源”冰川与环境变化考察队在西藏阿里地区日土县东汝乡阿汝村留影(9月13日摄)。新华社记者 刘东君 摄 目前,第二次青藏科考之“河湖源”考察正在“百川之源”阿里地区进行。科研人员开展冰川、湖泊、水文、气象、高寒生态与生物多样性、土地资源变化等多学科综合考察,多角度解读“藏地密码”。 聚焦“亚洲水塔” 高原初秋的傍晚,夕阳斜照草原和冰川,在地平线上留下一道金色分界线。海拔5300多米的阿里日土县东汝乡阿汝冰川前,一面蓝色旗帜高高竖起——这是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考队的队旗。“河湖源”冰川与环境变化考察队正在做科考准备。 西藏阿里地区被称作“亚洲水塔”,是印度河、恒河、雅鲁藏布江等河流的源头。这里地广人稀,平均海拔超过4500米,冰川寒光凛冽,雪山熠熠生辉,湖泊盈盈如镜,河流奔腾向前…… 近年来,在全球气候变暖大背景下,这里的一些冰川退缩趋势加剧,高原冰湖出现溃决,洪水频率增加,冰崩等新型灾害出现…… “青藏高原的变暖幅度是全球平均值的2倍。‘亚洲水塔’会受到怎样的威胁?”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所长姚檀栋院士说,“我们需要了解其变化过程,提出应对方案。” 冰川、河流径流与湖泊这三者的状态,是评估“亚洲水塔”水资源安危的关键。“河湖源”冰川与环境变化考察队队长、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研究员邬光剑介绍说,冰川加速消融在短时间内可增加河流下游水量,但从长期来看,冰川处于亏损状态,会导致冰川水资源减少甚至枯竭。冰湖溃决、冰川泥石流等灾害,或许也会随冰川消融的加速而更加频繁。 科考队员在西藏阿里地区的湖边搭建采样平台(9月4日摄)。新华社记者 刘东君 摄 为了摸清“水塔”中水的现状,科考队或攀至海拔超过六千米的冰川之上,或航行于茫茫高原盐湖,或追寻川流不息的河水,记录温度、深度,测算径流量、湖面面积…… “如果将这次科考新收集到的数据,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的第一次科考对比,将高原环境发生的变化量化,那将十分有意义。具体到湖泊研究,就是水量、面积、水质等方面的数据。”“河湖源”湖泊考察队队长、中国科学院副研究员王君波说,各项基础数据补充完整后,整个区域的环境变化或许能一目了然。 此外,“河湖源”考察队还将从冰芯、湖芯中读取环境演化信息,以推演该区域在历史长河中的气候变化过程,破译其中规律及控制因素,并探究气候变化对水资源和水生态的影响,为守护“亚洲水塔”提供决策建议。 探秘地球第三极 正在阿里进行的“河湖源”考察,是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考的第二站。按计划,科考队今年还将深入南亚陆路大通道,与尼泊尔等国开展国际科研合作。考察队中,已经出现国际队员的“洋”面孔。 中科院研究员、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考总领队徐柏青说,未来五至十年,中国科学家还将继续走出国门,“考察将涉及中亚、伊朗高原、东欧等‘泛第三极’地区。” 从40多年前中国科学家“单打独斗”的研究,到今天多国联手的跨境合作,青藏高原科考模式转变的背后,是近年来日益显著的区域性生态环境变化。 “泛第三极”地区面积达2000多万平方公里。从青藏高原、帕米尔高原一路向西,直至中东欧的一系列山地,这些横贯欧亚的山地和高原,作为一个整体影响着欧亚大陆的气候、生态和资源环境。 记者利用水下机器人“小海鳐”在西藏阿里地区一处湖泊中拍摄“河湖源”考察队提取湖泊沉积物岩芯画面。可以看到,像管子一样的设备从采样平台上深入水下(9月4日摄)。新华社记者 刘东君 摄 近年来,这一区域的环境发生了诸多变化。在徐柏青看来,最显著的变化发生在青藏高原:“升温太快了,每10年全球升高0.17摄氏度,而青藏高原是0.3摄氏度或0.4摄氏度。藏北的降水在增多,南部却在变干。” 徐柏青说,这些气候变化是总领科考的大问题。而青藏高原对区域甚至全球生态环境的意义,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河湖源”生物与生态变化考察队队长、中科院研究员杨永平称这种影响为“溢出效应”——作为气候启动区的青藏高原,其内部湖泊面积和水量的扩张,是否会影响北半球的干湿格局?“亚洲水塔”内冰川的变化,是否会改变多条河流的命运?……这些问题的答案,对整个“泛第三极”地区的水资源安全、自然灾害防控和生态环境保护,或许都有启示意义。 致敬青藏科考精神 选择好拍摄角度,杨永平匍匐在地,照相机镜头瞄准了羌塘高原上一种貌不惊人的小草。 科考人员杨永平在西藏阿里地区观察紫花针茅(8月24日摄)。新华社记者 刘东君 摄 这种小草名叫紫花针茅,既能固沙,又是牧草,在高寒、干旱的藏北地区分布很广。杨永平说,它最像青藏高原科考队员——默默无闻,恪尽职守,适应艰苦环境,富有开拓精神…… 1990年,25岁的杨永平曾随老师参加了青藏高原科考。如今,年过五旬的杨永平再上高原,带着自己的研究生。 杨永平说,很多基础研究领域不会有立竿见影的成果。科研人员要像小草一样顽强,也要像小草一样耐得住寂寞。老一辈科学家团结奋战、无私奉献、不计回报的精神,需要有志青年传承。 杨永平首次参加青藏高原科考时,“江湖源”冰川与环境变化考察队最年轻的队员党黎娇还未出生。这个90后女大学生首次作为冰川研究者参加野外考察,徒步走完了10小时的前期探路全程,与经验丰富的老队员一同抵达海拔5650米的冰芯钻取待选点。 这段路程险象环生。由于夏季温度升高,雪面下冰层消融过快,党黎娇和队友不得不在雪上匍匐前行。在海拔5400多米的冰川上,队友温旭还跌入雪面下的冰湖…… 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考“河湖源”冰川与环境变化考察队在西藏阿里地区日土县东汝乡阿汝村留影(拼版照片,9月13日摄)。新华社记者 刘东君 摄 科考中的艰险,直到今天仍是科研人员需时刻提防的威胁--暗藏脚下深不见底的冰裂缝,突然降临的暴风雪,袭击营地的棕熊……在唐古拉山龙匣宰陇巴冰川前讲述这些时,徐柏青云淡风轻。但是,当提起一位在冰川遇难的科考队员时,泪珠从他脸上扑簌簌而下。 科考中的挫败,锤炼着科研人员的意志。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博士生许腾在色林错作业时遇到“墙一样高”的巨浪。漂泊十五小时返回时,他的脸上还带着湖水留下的斑斑盐渍。由于这场不期而遇的风浪,他和队友不仅没有取到湖底沉积物样本,还在匆忙撤退中不得不把三只锚留在湖中…… 王君波感叹:“科研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有时一天的工作不会有任何收获,一次科考往往也不会带来有价值的发现。” 与老一代青藏科研人员一样,今天的科考队员们,依旧需要在枯燥孤独的日常工作中,为获得最终的科学突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坚守。 他们说,科考的工作条件已今非昔比--再也不会人都回去了家书还没寄到,再也不会就算“不差钱”都买不到必要的高海拔工作装备,再也不会连吃几个月的压缩饼干、罐头和干菜…… 时代在前进,科技在发展。但青藏科考精神在传承,历久弥新。 王君波说:“现在后勤保障和四十年前相比已经改善很多,工作效率和协调效率也要随之提升。” 茫茫羌塘高原,大片紫花针茅吐露生机;神奇世界屋脊,一代代科考队员勇攀高峰,接力探秘。(新华社 记者吕诺、王沁鸥、王军、张熠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