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脸”:疼痛与惊恐 锅底灰颜料画在脸上,荆棘条上的刺戳进皮肤,血冒出来,颜料随之渗入伤口,永远留在文面女子的脸上。 2012年12月初的一天,齐乃从高黎贡山脚下的家出发,去独龙江对岸的大儿子家,向一群外地人展示她的文面术。80多岁的齐乃身体瘦小,穿着一件带帽的长衫,脑袋深陷在帽子里。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下,隐藏着墨青色的图案。她借助一根溜索,如飞人般轻盈地滑过江面。 齐乃10多岁时,从上游的雄当嫁到这里。雄当距迪政当3公里,现在属迪政当村委会。那时的雄当还是一个10多户的小村庄,稀稀落落分布在独龙江西岸的一块坝子里,房子没有石棉瓦也没有砖,木头搭茅草,就是一间房了。 那时,独龙江的水比现在大很多。夏季,两座山上的积雪融化,江水暴涨,常常吞没村里的庄稼地。冬天江水退去后,洁白的鹅卵石裸露出来,宛如一个个巨蛋。一些粗壮的木头被冲掉了表皮,留在江岸上。 齐乃文面的那一天让她刻骨铭心。那时文面在当地叫“巴嘟”,意为画脸。她文面的时候不到10岁,当时村里的年轻女孩出嫁之前都会文面。每个村子都有几个文面师,作为古老传统的继承者,她们备受尊敬。前去文面的女子得提前约好文面师,还要带一些礼物,如麻线、酒水、项链等。 雄当有三个文面师,都是女人。给齐乃文面的是尼丹(音)。齐乃没有送尼丹礼物,因为这个只比她大几岁的女子,即将嫁到齐乃的家族。 一个晴朗的上午,齐乃洗过脸后,平躺在尼丹身前。尼丹用竹签蘸着锅底灰做成的颜料,在她下巴上画着菱形的图案,环绕嘴唇,延伸到鼻翼两侧,构成一个矩形。颜料落在皮肤上,齐乃感到一丝丝凉意和害怕,她闭上了眼睛。 尼丹手中的竹签继续在她脸上移动,在下嘴唇画上了胡须一样的线条,上嘴唇则用折线环绕。矩形的其余部分由细小的点填充,这些小点分布在面部朝前的部分。鼻翼上同样是菱形格子重叠,到眉心的位置,则是一个朝下的箭头。整个图案要占据2/3面部。 与此同时,尼丹用一根带刺的荆棘条,沿着图案的纹路刺入皮肤,并用另一根木棍条敲打荆棘条。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许多女子又惊又痛,一开始就哭了。文面师并不希望她们流泪,因为泪水容易让画好的图案变得模糊,给后面的工作带来麻烦。 齐乃开始没有哭,她紧闭双眼,死死攥着拳头。每一个点都要被刺三四次,线条和格子则要刺上更多次,以使颜料能够顺利渗入皮肤。每一次敲打,都使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血混着墨黑色的颜料渗出来,刺过的皮肤变成一片糟。 痛苦的过程,一直持续到文面结束。根据文面师和女子不同的表现,有的需要半天,有的则需要一天,甚至有的文面不顺利,要持续到第二天才结束。文到一半的时候,齐乃终于哭了。荆棘刺到了神经丰富的脸颊部分,她不仅感到锥心的疼痛,随着每一次戳破皮肤,耳朵里还会响起嗡嗡的声音。 齐乃实在忍受不住了,起身要求尼丹停下来,“我不文了,我要回去”。但尼丹吓唬她说,文面是独龙族的传统,“从来没有文到一半就结束的”,让她继续躺下来。 接着,是第三步。文面师用手在齐乃脸上反复揉搓,以使锅底灰做成的颜料能够迅速渗透到皮肤里面。 太阳爬到头顶的时候,所有的工序结束,齐乃用清水洗过脸后回到家里。她的脸部开始浮肿,刺破的皮肤结痂,连续的疼痛令她难以入睡。她整夜都只能平躺着,不敢侧卧。约一周后,疼痛逐渐消退,待伤口长好,这些标记就将永远留在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