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洋芋

20多年前，每个周末，父亲都带着我奔走在村庄通往乡里唯一的路上。

吃过早饭，父亲就带着我启程了，他要去乡上卖洋芋呢！道路崎岖难行、铺满碎石，稍不留心就会摔跟头。父亲背着一袋一百多斤的洋芋走在前面，脚步沉重却稳健。他身旁的小毛驴驮着两袋洋芋，十分乖巧地听从吆喝。

行至一半，遇见一坡度稍缓的丛林，正是休息纳凉的好地方。父亲放下背上的袋子，又请人帮忙卸下毛驴的驮子后，便靠在树下。我看到细密的汗珠从他脸上渗出，在皱纹里游走。他黝黑皴裂的脸庞，在汗水的浇润下显得慈祥而沧桑。

又启程了，漫长的路，一直在下坡，却总也看不到谷底。阳光焦灼，透过单薄的汗衫，把全身晒得火辣辣地疼。我和父亲，像莽莽群山中两片飘零的树叶，在饥渴苦旅中寻找宿命的根。父亲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快到了，已经看得到天生桥了。我低头，见不远处有一座铁索桥，四条锈迹斑斑的铁索挂在四根石柱上，中间拉着一块摇摇晃晃的钢板，行人走上去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桥下流水奔腾的声音震耳欲聋，穿透大地的寂寞。

过了天生桥，道路转为上坡，我们走得更加吃力。父亲气喘吁吁地说，要是村里通了公路，卖个洋芋就不会这么艰难了，他沉重地叹息一声。好在离乡上不远，已经能听到牲畜的嘶鸣和小贩的叫卖声，我们的脚步在疲累中重新焕发出力量。

到达乡上，父亲在街头找棵树把毛驴拴住，然后找一块干净的空地把洋芋卸下来，坐在旁边等待买家。我环视一下四周，卖洋芋的人并不少。他们鞋上沾满泥土，大概也是走了几十里的山路来的。等了很久，终于有买家过来了，他们东瞅瞅西看看，货比三家后，看中了我家的洋芋。

“多少一斤？”

“一毛五。”父亲说。

“太贵了吧，最多一毛二。”

“这是又大又香的开花洋芋，值这个价。”父亲很坚定。他心里盘算着，再多等一下，一定有人出得起价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有买家来了又走了，大多时候，父亲的想法并不总能如愿。洋芋已经背到街上，价格再低都得卖，何况我读书还要生活费呢！偶尔有运气好的时候，遇到一个大主顾，把洋芋全部买走。三袋洋芋，近三百斤，能卖三十到四十块钱。饥肠辘辘的父亲舍不得吃喝，塞给我十块钱做生活费，用剩余的钱买点生活用品，又赶着毛驴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