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和振华 终于实现了,我梦寐以求体验一次古老而纯正的纳西族风情之愿。 农历二月初八,是纳西人“三朵节”,而在香格里拉的三坝纳西族乡,同样在过节,所不同的是,那里的纳西族把节日称之为“阿卡巴拉”,而且是民间自发的。 多少年来,我的纳西族DNA里一直在跳动着不安分的基因,且随着年纪渐长愈发强烈。走!到白地去,过阿卡巴拉节。 其实,阿卡巴拉在三坝人心中分量比我还重得多,我提前一天从丽江出发,刚进惊涛骇浪的虎跳峡,就在手机里联系到三坝乡的朋友,他们说下午三点就要开始一些节日仪式了,以至于我在电话里不断央求等着我,并催促司机加快速度,引起司机的一顿臭骂:虎跳峡路那么险峻,你要阿卡巴拉还是要命?我弱声回答:两者都要。 一路是哈巴雪山的无限风光,雪山脚下不时雨雪交加,车在雪山峡谷里艰难爬行,穿过江边村,过哈巴坝,赶紧赶慢还是到了白地吴树湾,我的老朋友和树荣先生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果然,雪山下的吴树湾村马上热闹了起来,就在村里的球场上开始了仪式,很快,就有人从四面八方抬着一架架笨重的木头赶来,我以为是诸葛亮南征时留下的“木牛流马”,就问和树荣先生,这些马车给是要驮东西上白水台?和树荣毕竟是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土生土长的纳西文化专家,就回答我说:是类似于祖先留下的织布机,一会你就明白了。一会,就有一群群的纳西妇女背着背篓赶来,这些清一色头顶“十二个日月星辰”银饰品的妇女,在这些木架子前,麻利地织起了布,引起了一大群村民的助阵。机声隆隆,15台木织布机下,骤然响起久违的纳西“为没答”调,悠扬而清脆。见我蹬大眼睛,和树荣在一旁给忙给我解说歌词:天上星座好,星座今日好。地上草儿绿,草儿今日绿。今早出太阳,太阳今日红。昨晚出月亮,月亮昨晚亮。只因佳节到,佳节聚贤人。贤人今日到,心里乐呵呵。大家唱起来,大家乐起来。小手动起来,嘴唱起来。唱到月亮出,唱到太阳出。我恍惚以为回到远古的纳西人游牧时代,男牧女织,丰衣足食。只有一种疑问:这织布机是否为小学课本里说的黄道婆留下的?黄道婆离这里太遥远,显然不是她留下的,而是工业化时代深山里还保存下的独具匠心。 第二天一早,一出吴树湾村和树荣家的大门,一阵马蹄声急骤传来,一个大个子如旋风似扑面而来,那是因东巴技艺和两米的高个子,在纳西族东巴界赫赫有名和树昆大东巴,别小看他年纪轻,他的身后追赶着一群电视台的记者,我也当了一回他的粉丝。并一路穿田野过村寨追赶他上了白水台。 神灵居住和诗意栖居的白水泉台注定今日热闹非凡,一路是络绎不绝的人流,有纳西人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传来,备受鼓舞,爬山也是不累了;又有一缕缕晨烟在云遮雾锁的泉台上袅袅,如神灵在感召人们快来。一到半山的悬崖,如刀削斧凿的钟乳崖壁下,84岁的大东巴和志强正在用纳西话不断地重复着说:“毕毕拉劳佑贺,汝诗好意佑贺”(祝您平安,祝您长寿),我也是入乡随俗,接过他递过来的香,排队随着扶老携幼的人流在崖壁上用额头咚地碰了一下,意即进了东巴神门,神会保佑您所许的愿都如意,而陪同我的和树荣老师进一步给我解释,这里的进山仪式,还有古代纳西族先民遗留下的朴素哲学观,比如对自然神灵的敬畏,还有妇女求子祈福等生育崇拜寓意。果然,所有进山的男女老少都要虔诚地在这里接受仪式的。更让我感动的是,所有上山的纳西人都人背马驮着柴火,我看到山上有的是原始森林,多的是柴火,以为这里的人是愚民,就不解地问和树荣老师,山上有的是柴还憨憨地背上去,这是啥意思?和树荣解答:这是保护森林,守护祖先留下的一草一木,千百年约定俗成。 再往上爬三四十米,是白水台的平台了,这是一个平整的四五百米的崖壁顶,但见四周是密布的松树和栎树等环绕的原始森林,平台上五彩缤纷的鲜花丛丛,泉水清澈潺潺而过,小草青青,蝶飞蜂舞、鸟声人声入耳,往北是纳西族木氏土司木高的碑帖亭,大石上近千年前的字迹经风吹雨打仍依稀可见,诗云:“五百年前一行僧,曾居佛地守弘能;云波雪浪三千陇,玉埂银丘数万塍;曲曲同流尘不染,层层琼涌水常凝;长江水作新田主,羡此当人了上乘。”果然,近看,百阶泉仙人遗田台墨绿如玉,云波浪涌,大自然杰作用让人心旷;远眺是白地坝子古色古香阡陌纵横,花果满地,宛如一锭银子更如一锭金元宝镶在香格里拉秘境之中,自然的瑰丽、古老的文明、农耕文化都原原本本展现在眼前,难怪成群结队的人都要来此朝觐。诗和梦幻,全在这里。 可我不能更多地驻足,也不能在如彩蝶般的美丽的纳西少女旁边停留,留意她们是否在寻找心上人,往里走,是参天大树上挂满彩旗的白水台的泉源,恰恰杜鹃花环绕开得惊艳,大树下的泉眼中涌出清爽的圣水,这是白水台的水源头,泉眼边香火缭绕,无数的人一手持树枝,一手拿祭品膜拜在其下,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把五谷和粑粑等祭品投入泉水中,在祭龙祈雨,和树荣与东巴大师和树昆在泉眼边自发地主持着仪式,有老百姓主动地在给他们送上钱,以示感谢,但他俩坚辞不接。还有世代传下守泉的大东巴和永新,也在吟诵着古老的东巴经书,引领人们与神灵对话,并忙里偷闲接受了我的采访。无数的人在其间舀取圣水,把平安吉祥带走。更有海内外的游客不远万里慕名赶来,我看到四五十个洋人痴迷其间,围着一个穿羊皮褂纳西人,就走过解围并去采访,带团的翻译说这是欧洲来的,其中一个德国汉学家听到我是纳西族作家,就操着流利的汉语,跟我问这问那,虽说有些问题不好回答,但让人感受到了阿卡巴拉的绰约多姿魅力,找回了民族文化的自信。好在和树荣老师及时来给我解围,请我过去吃饭,我们拣开牛屎马粪在绿草坪中席地而坐,这是和树荣贤妻和聪明能干的小儿用火塘煮的土鸡,烤的小麦粑粑,打的酥油茶,外加自熬的包谷酒,堪比山珍海味,无疑是还加入了纳西元素,饱了口腹余味无穷,连老外也连声OK!除了对我们热情外,他还把深山里来的一家穷亲戚请过来吃饭,并说都是祭天的子民,天下的一家纳西人,岂能分生熟,一席话让人动容。 正在酒足饭饱,天籁间传来声声纳西歌曲,和树荣解释,这就是我们祖先传唱了千百年的“呀好哩”,也叫“伟双打里肯”,更是“阿卡巴拉”歌舞,省级非遗项目。这里没有电,草地是歌台舞榭,流水是伴奏声,还有布谷鸟声声和着,毫无疑问是原声态歌舞。当然,少不了和树荣的大驾光临,谁让他是三坝纳西族乡民间艺术团团长,看不出他是年过六十的人,他当仁不让,并拉起我在旷野中加入到歌舞群中,十多个歌舞群成百上千的人们,就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跳了起来,唱了起来舞了起来,乐了起来,那真是放开了身心的狂欢,我仿佛触摸到大山的呼吸声,连同大地的心跳声,山欢水笑。歌舞到了最后,三坝乡乡长和丽华,又带着一群人上山来助阵,充满信心地说要把阿卡巴拉节打造成三坝乡旅游文化的品牌,而此时,能歌善舞的和树荣也大显身手,并高歌:“会跳的来跳,不会的学跳;会的前边跳,不会后边学;只要你来跳,不会也学会;呀哩哩!白地白水台,自古是福地:样样都齐全,唯独缺口盐;好马不喝盐,马儿走不快;要养好马儿,必须喂好盐;只有喂好盐,好马不误事;没盐苦日子,共产党送走;今天来过节,跳阿卡巴拉;阿明什罗佑,白地花神神……”节奏越来越快,连我这样的壮汉也只差没有累倒,疯狂了一把。擦把汗抬起头,再看不远处的哈巴雪山如银,如在赞赏世界文化遗产东巴文化大放异彩,高山深谷鸟语花香流水淙淙,纳西人聚居的白水台是如此这般的神奇,更何况高山流水遇知音,我在白地寻找到了纯正的民俗民风,令人如痴如醉,我也醉了,醉在阿卡巴拉之中,醉在民族文化的历史长河之中。 醉眼朦胧中,我在阿明什罗寻仙悟道之地,除了寻找到灿烂的东巴文化源头外,体验到了民风的淳厚古朴。回望整座白水台上,头顶苍茫的哈巴雪山山系,四周是杜鹃花海簇拥,花团锦簇鸟语不绝山清水秀,仙境中人们乐滋滋地尽情高歌劲舞,那简直是歌舞海洋,成千上万的纳西人,也有一些藏、回、彝等村民,与纳西人一道在山水间膜拜自然,手舞足蹈载歌载舞乐而忘忧,神与灵,泉与山,天与地,歌与舞,人与自然,一派的和谐共处,这些大自然的儿女们,乐在其中直至夜色苍茫才恋恋不舍下山。而下山后,雪山映照的白水台下,又一个高潮在悬崖上的村庄吴树湾奏响,千年古村落里,从方圆几十公里三坝纳西族乡成群结队赶来的成百上千百姓,自发地聚集在这方狭窄的纳西寨子里,在风雪交加中,点燃箐火,吟着东巴古调,唱着祭天古歌,彻夜歌舞,耍龙舞狮,吟颂祖先的恩德,感恩风调雨顺,演绎着深山夜话,赞歌共产党的英明领导,展望白地明天的美好小康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