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一个碗 藏式木碗的“终身契约”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 发布时间:2014-07-14 10:02:52

在迪庆,你时常可以看见一位藏族人从长长的藏袍里拿出一个木碗来喝茶。木碗可以说是藏族人的随身之物。

藏式木碗起初是藏族人民的生活用具。由于他们从事以畜牧业为主的生产劳动,流动性大,不便使用容易破碎的陶瓷碗和又贵又重的金属碗,所以轻巧实用,价廉物美的木碗非常受欢迎。

这个习俗沿袭下来后,藏族农牧民习惯把木碗怀揣在长袍内,随时随地都可使用,他们说经常用木碗饮酒能使人聪慧英俊,难怪藏族人对一个好木碗就像对情人般迷恋。他们有时把心上人比做木碗,欲揣进怀里一同浪迹天涯。有一首西藏民歌这样唱:“带着情人吧害羞,丢下情人吧心焦。情人如若是木碗,藏在怀里该多好。”

因为一辈子只用一个木碗,所以藏族人挑选木碗时很有些讲究。有人说,每个木碗在被主人选中时,就签下了一份“终身契约”,必须陪伴着主人走完这一生。

如今,木碗不仅只是藏族人民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具,它还是具有藏族特色的实用工艺品。凡是来到迪庆藏区旅游的人,几乎都要买一套当地的木碗,带回去作纪念。据了解,藏式木碗主要是由云南迪庆和西藏两个地方生产,一般用桐树、桑树、桦树的树干、树节、树疙瘩等刮制或车削而成,制作中要经过选料、晾干、做毛坯、水煮、修整成型、上漆等多道工序,有的表面会刻绘图案。制成的木碗,一套三个,两大一小,两个大碗可将小碗扣合于其中而成一个扁圆的 “木球”,十分精巧,而且木碗质地坚硬,碗面光滑,纹路清晰,经久不变型、不破裂。  

怀里总揣着木碗

在迪庆,光景好的人家顿顿喝的是酥油茶,贫寒人家向来靠清茶打发日子。但是有钱汉也好,穷人也罢,喝茶却都用木碗。即使有了玉碗和瓷碗,人们仍垂青于木碗。在家用它,出门也用它,形影不离,浪迹天涯的旅人的怀里都揣着个木碗,人在碗在,碗不离人。居家过日子,没有不出门的人。小小一个木碗,在家有在家的用法,出门有出门的讲究。木碗虽小,其俗颇丰。

藏族人多以氆氇装遮体,以皮袍御寒。皮袍和氆氇装质地不同,但都结构肥大,袖口宽敞,一般均用腰带,男子穿时提起下摆与膝平齐,腰带一束,怀里形成空囊,里面可装不少随身用品。只要出门,怀中一般必有一件不可缺少的东西,就是木碗。

民间说唱艺人的木碗最大,“能装五磅暖瓶的酥油茶”。民间艺人每到一地拉开场子表演节目时,一边表演,一边摆出木碗请求给予赏赐。此时的木碗又多了一种功能——可装钱和别的东西。

僧人也用木碗。他们的木碗造型各异,熟悉寺院生活的人,竟能从碗的造型上看出碗的主人所属的寺院,木碗已成为寺院的标志。僧人中的铁棒喇嘛的木碗既不揣怀里,也不装在碗套里,而总是拿在手上的,每到宗教法会上,铁棒喇嘛持棒维持秩序时,木碗已具有权力的象征,直往那些不守秩序的人的头上敲去,受罚之人不敢不服。

往日,藏区地方政府的高级官员随身携带的木碗,是装在碗套里。俗官挂在腰边,既是一种装饰,又是官阶大小的标志。俗官挂在腰边的这种餐具叫“贾赤布雪”。“贾赤”是汉式小刀,“布雪”是装在缎制碗套里的木碗。每逢各种聚餐的场合,贵族们都毫不犹豫地拔出小刀切割大块的牦牛肉和绵羊肉,掏出木碗啜饮酥油茶或喝碎肉“土巴”。喝过茶,四品以上的官员还能得到一勺酥油红糖人参果米饭,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它装进木碗,再以绸布包裹严实,带回家当成宝贝一样与妻子儿女共享。

木碗与它的主人就这样一生相随,直至陪伴主人走完一辈子的人生。奠亡后,阴阳两别,各自分手,因而人们对木碗的感情自不待言,那是很深的。木碗本为平常物,进入社会生活以后,便打上了社会生活的烙印。随着人们物质生活的日益提高,交通条件的便利,以及文化观念的改变,揣碗习俗作为一种现象,正从藏族同胞生活中逐渐远去。但作为一种民间文化,它将会长久地留存于藏民族文化史中。

藏民生活的一部分

在藏家人客厅的藏式茶几上,总是摆放着一大一小两只木碗,大的是父亲的,小的是母亲的。同样的木碗,因家境的不同,又大有讲究:一般人家每个家庭成员拥有一个木碗就不错了,而家境好的人家的木碗,还有银盖,银盖上镌刻着吉祥图案。更甚者,木碗通体镶银雕花,碗腰处只留有指宽的部分,让你明白碗胎是木质的。

父母之碗有大小之别,一般都认为这是为了尊重父亲,父亲的地位高于母亲。或许这种说法源于西藏历史,旧西藏地方政府的法典规定:“人有上、中、下三等,每等人又分上、中、下三级。”这样,藏人就被划为三等九级,即使偶有一对夫妇串门到别人家,主人招待客人的茶碗,女士的定比男士的小,反之,则被视为失礼。

平日里居家过日子,父母的木碗总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摆放在碗橱里,用时取出,用后放回,各用其碗,井然有序。有“夫妻不共碗,父子不共碗,母女不共碗,兄弟不共碗”之说。若有哪位少不更事的孩子,一进门端起父亲的碗便喝,就会遭到母亲的责备。

夫妻情分也体现在木碗上,若遇丈夫出远门,妻子送丈夫上路以后,回家喝茶时,先将丈夫之碗添满,然后给自己添。喝罢茶后,将丈夫碗中之茶往干净处泼了,把碗收拾干净放好,待远行的丈夫归来时,盛满热茶,双手奉上,为其洗尘。

孩子们长大以后另立门户,各过各的日子,回家看望父母时,仍用自己以前的木碗。所不同的是,儿子和儿媳一同前往时,儿子仍用他以前的木碗,儿媳没有,给她的碗则是临时用碗,即我们现在的瓷碗。如同儿媳一样,女婿上岳父母家也没有他的专用木碗,若是上门入赘的女婿,则另当别论。他是未来的一家之主,不能没有专用木碗。

人过世后,举行丧葬仪式时,家人要将亡人生前用过的木碗放在面前,添满茶,与他生前一样,每次添茶时,也往这个碗里添一些,表示给他送行。

木碗的碗边若出现裂口,视为不吉,那必须一定换一个新的才行。瓷碗出现后,家家户户的备用碗一般都是瓷碗。瓷碗若被碰裂口,同样视为不吉,尤其不能用于待客。

上桥头村的木碗传奇

在迪庆州博物馆,我们看到这样一组照片:岗曲河谷谷口的藏族小村——上桥头村几乎家家都在做木碗,村民们制作的专注神情和木碗精湛的工艺深深吸引了我们。照片的拍摄者是上桥头村的村民鲁茸知玛。据了解,该村人有制作木碗的传统手工艺,历史上在藏区很有名气,当年茶马古道运往西藏、青海、四川等地的货物中就有上桥头村的木碗。我们决定去寻访鲁茸知玛和被称作香格里拉“木碗村”的上桥头村。

我们来到香格里拉县尼西乡上桥头村。这里距离中甸约40公里,再往下走18公里就到了德钦县的奔子栏了。这是一个漂亮的小山村,清亮的岗曲河从村子旁流过,村落中以白色、淡黄为主调,庄重典雅、明快爽目、相互承接的栋栋藏式碉房掩映在绿树丛中,给人一种古朴的美感。屋顶上飘动的五色布条如同一面面彩旗,为凝重的碉房增加了跃动的生气。走进村头,路旁一家小卖部里漂亮的木碗就吸引了我们,但店里没人,我们一招呼,一个身上带着木屑的小伙应声从隔壁房里出来,原来这是一家集木碗生产和销售为一体的小作坊。再往村里走,听着机器的沙沙声,我们又见到几户正在做木碗粗加工的人家,“木碗村”真是名副其实呀。

鲁茸知玛家是做木碗的世家。来到知玛家,她婆婆斯那卓玛听说我们要了解木碗,打开了一间房门,我们探头一瞧,都惊喜地叫起来,那是满满一屋的各式各样的木碗。卓玛老人开心地把木碗拿给我们欣赏,并自豪地告诉我们,这些都是鲁茸知玛和家人加工制作的。卓玛老人说,儿媳的手艺是跟自己已过世的老伴扎史斯那学的。原来76岁的斯那卓玛老人是西藏人,当年24岁的扎史斯那到西藏,边加工出售木碗边学习新的技艺,其精湛的家传手艺受到当地人欢迎。“父子不共碗,母女不共碗,兄弟不共碗”是藏民的规矩。甚至男女所用木碗的样式都有所不同,男式木碗碗口大并且外开,碗身低;女式木碗开口小,碗身细。把它们放在一起,还挺像一对相好的恋人呢!

土漆物语

在上桥头村,精致的木碗工艺最核心的一环就是使用土漆装饰。土漆又称生漆,是一种原生态的高级涂料。村民告诉我们说,在古代,用土漆涂制的工艺品就是上贡皇家的珍贵贡物,因为土漆制品很少出现爆裂纹和塌漆皮,并且历久长新,保持光泽。另外当地人认为使用土漆还包含有一种祈求幸福吉祥的含义。我们虽然无缘得见几百年前,顺着长河险山送入藏王宫的土漆制品,但却有幸见到两只40多年前制作并留存下来的土漆酒杯,眨眼40年光阴不在,这两只玛瑙红色的土漆酒杯却仿佛刚刚脱手制成。丰润的色泽,饱满的漆面、细腻精致的涂色,除了杯口杯底一点淡淡的沉垢,几乎无法想象出这两只杯子居然已经是年过40的“杯子老人”了。

据说,上桥头村手工土漆木碗很早就是村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因为这里外销西藏、四川等地的交通条件便利,前前后后做了四、五代人,曾经还办过“木碗厂”,在产量最多的时候,1年能做出上万个木碗,把两辆东风大卡塞得满满的……现在村里36户人家中就有15户左右仍然坚持做手工木碗,做得较大的大约有三四家,每年仅木碗一项便能带来3万元左右收入。

卓玛老人告诉我们,村里手绘制木碗花纹最早是由自家男人从西藏带回来的技术。一只漂亮的成品木碗从开始制作到完工大约需要12道工序:首先从德钦县精挑细选买来优质核桃木和杜鹃木做成的木碗;然后上牛皮胶;再放在太阳下晒干;之后用砂纸打磨光滑;然后就可以上第一遍土漆了;上完第一遍土漆后把木碗放进地下室用沾水的毛毡包裹;接下来再次放入地下室滤水捂干;若已捂干摸上去不粘手了则开始把木碗拿到太阳下暴晒,若粘手则继续捂干;然后就可以用笔蘸着土漆在木碗面上描画各种图案了;图案绘制完成后可以添加金箔增加亮度;然后再最后一次上土漆,晒干后便完成了。

至今,上桥头村依然保留着一个古老的习俗:只有土漆才有资格压金箔,其他的清光漆和家具漆最多只能压银箔。现在整个村子总共会做3种藏桌、9种糌粑盒、2种辣子盒、多种酥油酒杯、12种木碗。他们还在继续学习中,而且做木碗的大多数人都坚持使用土漆。(云南法制报)

责任编辑:和玉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