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探游香格里拉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 发布时间:2013-10-20 15:05:05

约瑟夫·洛克(1884-1962),美籍奥地利人,著名植物学家、社会学家。1922年5月,以美国国家农业部特派专员的身份来到中国,并在云南丽江设立总部,采集动植物标本和珍稀植物种籽。1923年,洛克任美国国家地理学会云南探险队队长,并与《国家地理》杂志签订合同,由学会提供经费、摄影器材和胶片,沿长江(金沙江)、澜沧江、怒江,穿越这个地区的主要山岭和峡谷,拍出令人信服的照片。

在20世纪初,探险活动成为体现一个人所具有的全面潜能的代名词,探险英雄也成为社会各界所崇拜的偶像,更何况能同时具有权威性的《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师和撰稿人双重身份的人还不多见,洛克自然引起了人们的注目。

据《洛克生平年表》载:“1923年,得到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资助,率云南探险队以丽江为基地,在三江并流和云南其他地区探险。”洛克三江之行,历时三个多月,沿金沙江上行至云南迪庆州维西、德钦,越过澜沧江、怒江,直达西藏察瓦龙地区(察隅县境)。1928年8月,《国家地理》杂志以《穿越亚洲大河流域的大峡谷》为题,介绍了这次探险考察全过程。洛克在文章中记述了沿途所见所闻,一组直观的照片更是让读者如临其境,惊叹不已。二十多年后,洛克出版了他的力作《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再次展现了“三江并流”地区风采,其中有关迪庆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各方面的纪实性文字,对这一地域的民族学研究,特别是许多已消失的文化现象,成了经典史料。洛克留下的那些摄影图片,更是颤响着历史足音的孤本,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

金沙江,叫人看不够想不完的大江

1923年“一个10月的早晨”。洛克率领他的队伍,“离开了丽江雪山脚下的小山村的基地”向西北方向行进。探险队有15人,还有洛克坐骑在内的18匹骡马,驮载帐篷行李、摄影器材、食品、纸张、草料,还有用于保存植物种籽的木炭,以及洛克专用的行军床、餐桌、凳子等生活用具。

两天后,洛克的人马抵达石鼓镇。洛克下令尽情游玩一天。石鼓坐落在长江第一湾弯角顶,风光秀丽,植物种类繁多。洛克伫立江岸,“金沙万里走波澜,奔入中原壮大观”的磅礴气势,在此一览无余。放眼东北方,雄视苍穹的哈巴、玉龙两座大雪山,气势非凡,疑为天外神境。洛克凭着手中的地图与实景对照,想象着碧波荡漾的江水,在30公里外的地段冲开哈巴、玉龙两座雪山的挟峙,惊涛拍岸穿行于虎跳峡的壮丽景象。

探险队溯江而上,这是从云南通往西藏的茶马古道西线。洛克信马由缰,听队员们讲述金沙姑娘的神话,还有诸葛亮六月渡泸水的传说、蒙古军队革囊渡江征大理的故事……这群出生在丽江坝子的年轻人,虽然都只上过几年小学,但他们丰富的知识令洋博士刮目相看。让他记忆深刻的是保镖李仕臣指着江对岸肯耻岩上紧贴着的一位女神影像,为他讲述了纳西人崇敬的阿萨命风神娘娘的传奇经历,让他感受到了纳西东巴文化的博大精深。

暂别了5天来朝夕相伴的金沙江,从丽江巨甸往西走,沿着一条越走越狭窄的山箐,便到了鲁甸坝子。河谷里长有榧树、水杉、枫树、松树、杞树,还有伏牛花、木半夏等植物,树上都生有黄色花彩的地衣植物。洛克在日记中写道:“这个区域植物的探察在整个夏季业已完成,然而多雨的季节对摄影师来说是个大问题,因而我利用秋冬时节的旅程,摄制带回美国所需的照片。”

洛克对鲁甸一带繁茂的原始森林,之前已考察并采到样本,此时他把精力集中在捕捉大自然精彩的画面上。他后来说:“白人从来还没有看过这些风景照片上的景色。有少部分探险家虽然也到达了令人胆寒的边寨,但雪峰被夏天的云雾所笼罩而无法看到。”

离开鲁甸向栗地坪攀登。这是迪庆州维西县境内的一片高山草甸,范围约8平方公里,因生长栗树而得名。这也是一片巨大的天然牧场,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每临冬季则常常被积雪覆盖,行人只能踏雪前行。洛克在日记中说:“我们现在爬到了澜沧江和长江分水岭的山顶上,森林由松树和杉树形成。作为分水岭的栗地坪,是一个宽广的、长长的大草原山脉,高度为11000英尺(3353米),它的边界是由可爱的铁杉构成的密密的森林。下层的丛林主要由藤类构成,而厚厚的苔藓像地毯一样盖在土上。草原就像一片白色和蓝色的海洋,因为龙胆草和雪绒草正在开花。杜鹃树丛、高大的海葵、鸢尾花在冷杉树的边上形成了一道裙边。”面对美景,洛克发出由衷的赞叹:“空气清新,阳光明媚,鸟儿在歌唱,所有的一切都尽情地享受着生命的快乐。”

在长江第一湾以上地域内,与长江并行着两条著名大江——澜沧江和怒江,形成举世罕见的“三江并流”奇特地形地貌。洛克在三江并流腹地迪庆“天然动植物王国”收集到了6万份植物标本,还有大量具有明显免疫力的栗树种,以及云杉、冷杉、铁杉、松树和桧树的种籽,经培育后茁壮生长,大大丰富了美国国家植物园,报春花、飞燕草、龙胆等开花植物很快在旧金山、圣佛兰西斯哥等地的公园里繁殖开来。同时,洛克还制作了1600多种鸟和几十种哺乳动物的标本,并在标签上注明它们的眼睛颜色、产地、海拔和捕捉日期。

洛克离开迪庆,走的是滇藏茶马古道东线。短短三个月,洛克环游了迪庆一圈。


维西城,开通了“特快专递”

由于边走边做科考活动,并大量采集动植物标本,使马队承载越来越重,行走越来越缓慢。洛克的马队终于走进坐落在永春河畔的维西县城。维西开发较早,唐南诏时称敛寻城,元、明时设临西县。因永春河中多产黑鱼,纳西语称其地“你那”,意为“黑鱼”。

洛克发现维西城“居民多数是汉人,纳西人住在城外和附近村庄,而傈僳人住山顶。”“当年人口不逾三千,只有三条一眼就望到头的小街和九条小巷,但是它有一道令居民们感到安全和自豪的城墙。”

夜幕降临后,在永春河边总会出现一道奇异的风景。不顾夜晚天气湿冷,一群群赤裸着上身的男孩子,举着火把,拿着砍刀,赤脚在河岸边欢天喜地地砍鱼。等负责打捞的人大喊“够了!够了!”,所有砍刀立马停下,男孩们一起把黑鱼收到河岸边,分好后用背篓背回家。那忽明忽灭的火把,星星点点,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星空下。

洛克还发现,世界上几乎绝迹的植物活化石珙桐在维西随处可见。连日来,队员们在他的指导下,制作标本,收藏树种,整天忙碌。

洛克决定将探险前期收集到的动植物标本和树种寄回美国。他来到只有一个邮政员的维西邮政所。邮政员看着那么多的包裹直摇头,小小的邮政所储存的邮票,不够贴大包小包堆积如山的邮件。商量过后,由洛克付路费给邮政所,代雇马帮把这些东西如数运往丽江。后来,洛克在维西托运的包裹完好无损地到达了美国华盛顿。这在交通落后、匪患迭起的旧中国边地,可以说是个奇迹。

此后,洛克再没到过维西城,但深藏在云岭山脉中的小镇,还有那位不知名姓的邮政员和为自己开通的“特快专递”,永远留在了洛克的记忆里。

澜沧江峡谷,见到了印第安人的玉米

洛克率探险队离开维西城,沿着永春河走向澜沧江边。“澜沧”在纳西语中有“虎跳”的解释。在藏语里也有能激起人们美好想象的名称—“雅曲”、“达曲”。雅曲意为獐子河,其上游江面狭窄,被猎人撵急了的獐子能一跃而过。达曲意为月亮河。澜沧江在迪庆流程500余里,江水清幽,酷似月色,在德钦茨中附近还形成妙趣天成的“蓝月谷”天然奇观。澜沧江峡谷“对面能讲话,相逢走半天”的陡峭地形,“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立体气候,以及多种民族交错杂居互融相生的特殊人文现象,让这条古代民族迁徙活动频繁的“生命走廊”更增添了许多神秘感。

转过哗哗流淌的永春河折向西北,澜沧江豁然亮出了它苍蓝色的身姿。探险队沿江东岸一路上行,沿途的风光,使洛克眼界大开。在这条傈僳族、纳西族、藏族杂居的大峡谷里,出现了许多在中国其他地方无法看到的奇异现象。

由于贫困和封闭,来自西方的天主教在这一带传播开来,开始与盛行几百年的藏传佛教分庭抗礼。继茨姑之后,阿墩子、小维西也出现了天主教堂。洛克在探险途中拜访了始建于1881年的小维西教堂,吃到了神职人员种植的新鲜蔬菜,品尝了正宗的法国葡萄酒,连声称赞“不可思议”。

在嘎嘎塘,洛克见到不少害甲状腺肿瘤的病人。“他们的喉头吊着一个有规则形状的袋子,就像袋鼠的育儿袋一样。一个半瞎的男人,吊着一个硕大的嗦袋。”这里人称这种病为“大脖子病”。旧时维西食用产自邻县兰坪的岩盐,还有西藏盐井的沙盐,由于盐中缺碘,大脖子病普遍流行。

叶枝,洛克确认是纳西族的领地,历史上泥石流灾害频繁,才有了纳西语“叶枝”的地名,意为“起蛟的地方”。这里藏传佛教、东巴教和道教同时流行,而洋教正在渗入,释迦牟尼、丁巴什罗、太上老君,还有耶稣和圣母玛利雅,共同享受人们的崇拜。洛克在超度亡灵的祭堂里看到,藏族喇嘛念过经后,接着由纳西族东巴跳神。出殡极为神圣,由卜卦先生根据死者的生辰八字和卒时确定下葬时间。有的人死后装棺存放在庙中等待下葬,一停数年。洛克进庙投宿,几次碰到停尸的棺材。他说:“我不想与死人为伴,我到一间看上去不错的房屋,进去一看,里面也放着一具尸体,棺材还在刷漆。”

叶枝距离县城88公里,为茶马古道重要站口。叶枝土司王氏是纳西族,其祖先为木天王委任的“木寡”(纳西语,意为兵马指挥官,汉语译为“管军”)。洛克到叶枝,拜访土司王文政,洛克称他是“最后的纳西王”,还为他拍了相片。

洛克的日记里还有一段在康普的见闻。他到过藏传佛教噶举派寺院寿国寺。史称该寺“建寺半山,林木清幽,规模宏大,洵禅林圣地也”。尤其寺内壁画堪称绝品。洛克为寺里的喇嘛拍照,还与其合影留念。“我在此地才第一次遇见了真正的纳西喇嘛,除了母语外他们说藏话,有些还去拉萨学习过。”

他发现澜沧江两岸的小平坝和缓坡地带都有山民居住,他们简易的土房有用一根圆木砍凿而成的梯子通到楼上。树上结满果子,田垄顺坡铺展。

当地人种的粮食是美洲印第安人的玉米。田里枯黄的玉米秆在风中簌簌作响。山民把玉米棒子叶子撕开了,几十个一摞捆扎在一起,倒挂在厨房里。黑黢黢的土屋顶衬着金灿灿的玉米棒子,构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立体画。但洛克又认为“由于玉米的来源没有任何书面的记载,这个令人迷惑的问题仍是一个谜团。”

一路上,见到木天王时代留下的土堡,洛克认为这是“五百年前由一个丽江的纳西王建造的土筑的了望塔。”德钦境内土堡最多,土堡附近居住纳西族士兵、移民和他们的后代,随着子孙繁衍,自成村落。

从叶枝到燕门,沿途多有傈僳族人聚居的村寨,房屋简陋,四周由木楞搭成,顶盖木板,再压上石头。他们刀耕火种,靠渔猎和采集补充粮食的不足。洛克在这段路程中,变得小心翼翼。是因为洛克知道1908年德国人布仑忽贝从缅甸进入怒江探险,尽管带着保镖和精良的武器,最终因为同傈僳族发生矛盾而被杀。洛克在他的文章里写道:“傈僳,是一个云南西部野性的部落。就像怒族一样,他们能熟练地使用弩,是机警的猎人。”

越往上走坡越陡路越窄,“恐怖的澜沧江峡谷似乎要把我们吞没。我们的马帮看上去就像巨岩小路上的小黑点。最好是在早上十点以前通过小路最窄的地段,因为稍后,会有呼啸可怕的大风从干燥的峡谷中刮来,使得通行极不安全。最近就有一个人被风吹倒,掉进深谷丢了性命。”

沿江东小路走了7天,探险队进入德钦地界。


茨中教堂,体味到欧洲风情

茨中,藏语意为“六个小村落组成的村庄”,是一块较大的坝子,属德钦燕门乡。这里依山面水,气候温和,土地肥沃,果茂粮丰,居民生活比周边村寨富裕而悠闲。每当盛夏来临,家家葡萄园里透出“玫瑰蜜”沁人心脾的芳香。传教士在茨中修建教堂时,发现这里的地理物候特征与他们的故乡波尔多特市极相似,便引来那里的“玫瑰蜜”种苗,在茨中大量种植。茨中葡萄成为远近闻名的“洋果子”,茨中人酿造的葡萄酒成为有钱难买到的自产“洋酒”。

随着时光的推移,在茨中,西方的天主教文化与当地的藏文化、纳西文化逐渐融合,影响了当地村民的观念、性格、信仰到生活方式。不少家庭出现藏传佛教与天主教并存的奇妙现象,耶稣与佛祖同居一堂,共同享受供奉。走遍藏区,这种现象只能在茨中见到。茨中教堂被研究民族宗教的文化学者认定为“香格里拉寺”,大概与这种现象有关。

茨中教堂经历10年才建成,是一座砖木结构的四合院建筑。以礼拜堂为中心,四壁合围,中西兼容,主次得体。此外,还有教室、修女院,与居室、餐厅连在一起的是图书馆、音乐室、浴室。在厨房背后,果园、菜地常年葱绿,花园里百花争艳。

探险队到茨中教堂后,受到了欧福德神父的款待。洛克被招待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茨中的金秋时节果实累累,图书馆藏书丰富,喝着地道的法国葡萄酒,在晚间倾听莫扎特和肖邦的钢琴曲。在深山峡谷中体味欧洲风情,不亲临其境难以想象。洛克在享受美好时光中,似乎看到了中国人所形容的世外桃源。

在一个凉爽的早晨,洛克告别了欧福德神父,向怒江进发。爬上希拉山口,回首来时方向,“远处的下方是奔腾的澜沧江,茨姑的溜索依稀可见,向东边望去,耸立着巨大的白马雪山山脉,此山把澜沧江和长江隔开。”眺望未来行程,高黎贡山的深秋已经来临,山顶上覆盖着皑皑白雪。

洛克离开了茨中教堂,但与这座掩藏在雪山峡谷里的天主圣堂的情缘未了。1945年,他在坎布里奇出版的力作《中国西南古纳西王国》,远渡重洋,越过千山万水,寄达茨中教堂,被收藏于图书室中。

梅里雪山,加入了转经队伍

洛克在怒江的旅程只花了12天。回程路上,他从另一条路到了德钦地段的澜沧江。洛克眼里,这是一个“更深和更可怕的峡谷,绝对荒无人烟。河流穿过峡谷绕了一个大弯,像是有些痛苦,就像蛇一样,要从一个窄窝里舒展自己的身体一样。”这里是藏人居住的地区,“汉族很少见,部落的人们如纳西,都接受了喇嘛教。”“体现藏族喇嘛地位和势力的是无处不在的玛尼堆,堆成小金字塔似的石头上精美地雕刻上了永恒的六字真言:‘唵玛呢叭咪吽’啊,莲花上的宝石,阿门。”

位于世界屋脊青藏高原东南边缘、横断山脉深处的怒山山脉逶迤南伸至德钦境内,异峰突起,雪峦绵亘,形成举世称雄的梅里雪山。梅里雪山南段,当地称“太子雪山”。其主峰卡瓦格博充满阳刚之美,海拔6740米,是云南第一高峰。卡瓦格博和与它并肩而立的缅楚姆峰,如一对相约死守的夫妻默默含情笑傲蓝天,优美的造型引起人们无尽遐想。在全民信仰佛教的藏民心中,太子雪山是一座神山。每年秋后,成千上万来自滇、藏、川、青、甘等省区的香客牵羊扶杖赶来朝拜他们心灵的丰碑,围着神山绕匝礼拜,匍匐攀登的场面,令人叹为观止。这就是藏区盛行千百年不衰的“转经”。

正如洛克所言,这些转经人中,有的人一年什么事也不做,只是通过转山来悔过。“看来世界上信仰宗教的人们心目中只有保罗圣人的训示:‘祈祷吧不要停下。’”难怪他们是那样义无反顾,不惜耗费毕生的财力和体力,甚至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洛克加入到了转经人的队伍里。“我们到达了羊咱,在一年中这时是此处最忙的季节。上万名朝圣者要通过此地去梅里大雪山的多卡拉山(转经线路必经之地,汉译”石梯山“)朝拜。我们到达时,藏族人正在过溜索到我们这一侧,而另一队马队,主要是妇女,从另一条溜索过江。河两岸的朝圣人群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就像欧洲十字路口的人群一样。”“从羊咱溜索过江,在澜沧江西岸,我们到了藏人村庄泽里邓(现云岭乡查里丁村),岬上有个喇嘛寺。”洛克说的泽里邓喇嘛寺,即转经人取进山钥匙处,规矩沿行至今。“爬上峡谷到西边的高地,宛若一道连绵不断的黑色石壁,一座举世无双的山峰缅楚姆山陡然在湛蓝的天空中升起,高度大约为24000英尺(7315米,有误,实为6054米)。”“缅楚姆山是一座最壮丽的山峰,在我眼中,从没有见过这样壮观的奇山,难怪藏族对它是如此敬畏和崇拜。它就像一座梦中的城堡,一个仙女神话的冰上宫殿,像巨大的陵墓,带着巨型的台阶和拱壁,顶上的王冠是庄严的圆形的向上的尖顶,耸入云霄,飘渺的尖顶与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紧挨着它的是一座像鸡冠似的冰雪的巨峰——卡瓦格博峰。山脉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巨大的金字塔般的冰峰有许多冰川向许多个方向辐射。山脉中有一座从尖尖的山峰垂直下落到澜沧江的河谷。河流在峰顶下15000英尺(4572米,有误,实为4760米)处流过……”

值得一提的是十多年后英国著名作家詹姆斯·希尔顿写出他的传世之作《消失的地平线》,洛克这些来自雪域高原的第一手资料,被他在作品里参用。书中香格里拉标志性景观卡拉卡尔雪山,不就是洛克曾向世人推介的卡瓦格博峰的重现么?


一路风尘,让香格里拉景物流传后世

洛克带探险队来到德钦溜筒江渡口处。这里是滇藏茶马古道要冲。“溜筒”是一种形似筒瓦的木制过溜工具。溜索用竹篾扭成,直径大约8、9 厘米,一般两根并排。过溜的人用皮绳将身体捆坠在溜筒上,顺势从高处凭借惯性沿溜索向对岸滑行,靠岸时手足并用攀援才能踏上地面。“过溜无论人畜,往往心惊胆裂,魂魄飞越。”往来于渡口的人马货物按抽签顺序过江,等待时间少则数日,多则半月。洛克打开照像机,叫队员吕万煜为他拍照。他依在溜桩上,自豪地微笑着。不过,回想过溜时魂飞天外的感受,他仍心有余悸,慨叹“生命系于一绳的冒险行动!”

德钦县城,时称“阿墩子”(纳西语,土墩台之意),传说木天王征讨西藏,抢得一尊金佛像,运至此地后置于一个土台上,佛像增重百十倍再也抬不走,于是就地建寺称“德钦林”,土墩台也成为县名缘由。到民国,地方官以当地寺院音译更名“德钦”,取藏语“繁荣昌盛、极乐太平”之意。

洛克的马队到达阿墩子城。这里商贾云集,马帮如织,令洛克惊奇不已。他写道:“县城位于山谷顶上,海拔11500米(3505米,有误,实为3400米),城中有300至400户人家,一户户家庭住房的墙壁相互紧挨着,完全占据了整个山谷。”

洛克走进建在街市西北的德钦林寺,观赏琳琅满目的壁画。在一尊山神威武的画像前,他驻足良久,还拍下这幅壁画。画面上的神灵骑在一匹白马上,背后的雪峰是他居住的阿尼玛钦山,左边是太阳和一道彩虹,右边是月亮。他身旁是头发上盘着一条蛇的春天女神,还有骑鹿骑牛的神灵。据说那骑鹿仙女是这位神灵的妻子。阿尼玛钦山位于青海省东南,与梅里雪山同居藏域八大神山之列。其实卡瓦格博山神也是这样雄姿英发的形象,他的夫人缅楚姆也是绝代佳丽。在外国人眼中,雪山之神尊容大概是一个样的。

洛克的探险队翻过白马雪山到奔子栏,然后顺江而下,走向虎跳峡。沿途看到了一个个藏人居住的村落。走进虎跳峡洛克发出感慨,在贫困的山村里,赤条条一丝不挂的儿童们无忧无虑在江边嬉戏,给清贫的生活带来了妙趣和希望。洛克推测,他们的祖先是为了躲避官府或强人的追杀才隐居于此,在险峻的山谷里虽然贫困不堪,却没有人为的战乱,倒也自得其乐。

游完虎跳峡,洛克从余乐渡江直奔丽江修整。

1931年3月,洛克探访了东巴教圣地中甸(今香格里拉)白地,他钻进纳罕人(纳西族支系)居住的木楞房里,用生硬的纳西话和主人交谈,还参观了白水台。“这些水池台地似经过人精心雕凿而成,就像是待耕的水稻梯田,除了水是碧蓝色的,所有奶黄色的岩池都是由数百万层石灰岩石累积而成,人在上面行走时空空作响,但是不会碎裂。”洛克后来曾向《国家地理》杂志编辑格雷夫斯吹嘘:“我发现了第二个黄石公园!”

在前往白地途中,洛克再次走进虎跳峡。他认为“道路虽然艰险,但这儿优美的风景难以用语言表达。”不尽如人意的是,“照相机的镜头无法把江和峡谷最高处的悬崖摄进同一个镜头。”

为了拍到虎跳峡全景,1936年2月3日,洛克包租了中国航空公司的飞机“昆明号”。飞机穿越虎跳峡上空,低飞,侧飞,俯冲,下滑,洛克玩够了心跳,一组峡谷奇景的彩色照片很快在欧美各地流传。

此后,埋头于东巴文化研究的约瑟夫·洛克再没有机会到迪庆。

时光已匆匆过去了近一个世纪,洛克已离世多年,他却没有淡出人们的记忆。无论在茶马古道上,还是在三江并流的深谷中,在梅里雪山、高黎贡山下,在虎跳峡、白水台的绝美风光里,我们仿佛仍然能听到这位洋博士行走的跫跫足音。希尔顿《消失的地平线》,容纳不下香格里拉的钟灵毓秀,书中的世外桃源美景和雪域高原风情也只是窥豹一斑,惊鸿一瞥。迪庆当年那些不可复得的历史面貌,至今仍保留在洛克的文字和图像里。“地平线”永远不会消失。人们讲起香格里拉故事,不仅会讲到詹姆斯·希尔顿,还会讲到约瑟夫·洛克。(作者 杨增适)

责任编辑:和玉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