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散落在民间的工艺奇葩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 发布时间:2012-07-09 14:56:00

 作为“世外桃源”的代名词,“香格里拉”很多年来一直深受世人的憧憬和追寻。那巍峨壮丽的雪山,明镜般的湖泊,深邃而迷人的峡谷,湍急然而玉带一般蜿蜒在山间的河流,还有那苍茫千年的原始森林,漫山遍野盛开得如火如荼的高山杜鹃,各种奇异的飞禽走兽……全都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和脚步。

不过,人们在欣赏如画美景的同时,却往往忽视了当地各族人民创造的灿烂文化。在漫长的岁月中,由于该地区的多民族、多宗教、多文化、多地理特征和其他因素和谐并存及相互交融、影响,诞生了诸多具有不同特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黑陶、酿酒、造纸和唐卡等鲜活的民间工艺传承地和栖息地。这些文明的记忆,无疑是祖先留给后人、中国奉献给世界的宝贵财富。

为了探寻这些散落在民间的文化财富,我踏上了云南省迪庆州的那片神奇土地,希望深入古老工艺的传承现场,用文字和镜头记录下那些令人感动而又发人深思的人文图景……

1.尼西黑陶——他的家族有至少七代制陶史。每日就着这方光线,拍打拿捏着手中的泥土,制作出一件件造型朴拙的陶器。春夏秋冬,天天如此,至今已整整51年。

在香格里拉,你最不应该错过就是黑陶。

黑陶,一个听上去透出古拙气息的名字。当你拿起沉甸甸、油黑发亮的陶器,仿佛2000多年的藏族制陶史就被把握在你手心里。

烧制黑陶。

迪庆州香格里拉县尼西乡是藏族黑陶的发源地,千百年来,这里的手工艺人一直传承着藏式制陶技艺。在距香格里拉县城35公里的尼西汤堆村,就有一位名叫孙诺七林的制陶老艺人,他堪称权威级黑陶制作大师,其作品获得过“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称号。

从香格里拉县城乘车沿盘山公路前行十几分钟后,便可抵达风景如画的汤堆村。金灿灿的向日葵在农田中绽放,星星点点的农舍点缀其间,四周群山环绕,雾气弥漫。孙诺七林的家兼制陶作坊就坐落在此地。

制陶老艺人

制陶老艺人。

走进他的家,迎面就可看到木地板上放置着成排的陶器泥胚。62岁的孙诺七林和儿子席地而坐,正在面前的一方长木板上敲打泥片。阳光从狭小的窗口照进来,孙老师每日就着这方光线,拍打拿捏着手中的泥土,制作出一件件造型朴拙的陶器。春夏秋冬,天天如此,至今已整整51年。

孙诺七林的制陶手艺是跟爷爷学的,他的家族有至少七代制陶史。如今,孙诺七林的大儿子、二儿子、女婿和一个孙子,都在从事制陶手艺。黑陶生产和销售是他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黑陶成品

黑陶成品。

黑陶是尼西藏族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件。常见的黑陶制品有酥油茶罐、炭火盆、藏八宝(一种挂在墙上的装饰品)、鸽子壶(鸽子形状的摆设)等,而最广为人知的,则是形状扁圆的黑陶锅,这跟尼西当地的一道非常有名的菜有关,那就是“土锅炖鸡”。尼西土鸡身材袖珍、味道鲜美,而炖鸡所用的锅,也必须是黑陶。

正因为黑陶与藏民的生活密不可分,才使得以孙诺七林为代表的制陶艺人们祖祖辈辈以此为生。现在,孙诺七林主要接成批的订单,年收入可达到5万元以上。儿孙们也喜爱这门手艺,并赖以为生。不仅他家,整个汤堆村有一半以上的人家都会制陶,而其中许多人都是孙诺七林的徒弟。

添加纹饰

添加纹饰。

尼西黑陶的制作工艺千百年来几乎没有变化。制陶工匠们从不使用现代技术,他们所用的工具不过是一把自制的木头工具、一方木案和几片木板底座。黑陶制品都是用黏土一片片粘成,即使是圆形器皿,也不借助电动转轮。

每年二、三月份,工匠们会去两公里外的山上取土,把取来的土敲碎,反复筛选至粉末状细土,便装袋保存,供全年使用。其烧制方式也很原始,并不搭建窑炉,而是在天晴无雨的时候,于露天空地上升起一堆篝火,把晒干的泥胚放进火里烧30至40分钟,烧到器皿像锻造的钢铁一样通红,就“烧熟”了。陶器从火中取出后,马上被锯末和炭灰覆盖,就变成具有象征性的黑色了。最后,再用酸奶水和青稞粉混合的液体洗净陶器内部,去除有害物质,黑陶成品就诞生了。

制成的黑陶通体发亮,耐高温,类似于汉族使用的砂锅,是非常实用的家常器皿。很多来香格里拉游玩的游客都会专程到汤堆村拜访孙诺七林大师,请教制陶技艺,并带几件黑陶回去留作纪念。黑陶已经不仅是简单的日常用具,更是代表藏民族文化的“活化石”。

 

2.酿制青稞美酒的人家——她们每天都要酿至少一“蒸”酒,出酒量70斤左右。逢年过节,青稞酒供不应求,每天就要酿两“蒸”,一百多斤,基本上一出成品就卖光了。

在香格里拉,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手艺当然还不止黑陶制作,还有青稞酒酿制。

当阳光从酿酒作坊房檐的缝隙中投射下来,打在藏族妇女刻满皱纹、却隐隐氤出皮革光泽的脸上时,时间仿佛逆转回数百年前。那时的迪庆人,也在用同样的方式酿造青稞酒。岁月就在“天锅”冒出的水蒸气中,一点点飘忽而去,简单而又有规律。

制作青稞酒。

来到香格里拉县,绵甜甘香的青稞酒是必尝的。在大酒厂日益垄断市场的时候,一些家庭式酿酒作坊仍秉持着最原始的技艺,纯手工酿造美酒。香格里拉人最喜爱这样的私人酒坊,他们买酒,一定不会买精致的瓶装酒,而是用50斤容量的大塑料桶,成桶地购买。

在这样的呵护下,藏族妇女李彩凤和李彩燕姐妹,才得以将祖辈留下来的酿酒技艺传承至今。多年来,她们每天都要酿至少一“蒸”酒,出酒量70斤左右。逢年过节,青稞酒供不应求,每天就要酿两“蒸”,一百多斤,基本上一出成品就卖光了。

酿酒是重体力活,几十上百斤的青稞、酒胚、黄水(蒸酒的原料),全靠人抬。所以,酿酒是有“退休”一说的。年龄大了,干不动了,只能把手艺传给下一代,自己隐退其后。李彩凤的父母亲就是这样。但李彩凤的兄弟们都上了学,没有从事酿酒,所以家传的重担就落在了李彩凤姐妹俩身上。

酿酒程序十分复杂。

酿酒程序非常复杂。先要把上百斤的青稞用水浸泡至软,然后反复蒸煮,直到八成青稞开花,将其摊在竹簸箕里晾凉,同时撒上酒曲拌匀。晾到手摸上去凉,但贴在脸上仍感觉温时,就倒进糖化箱中捂上两天,出来就是新鲜酒胚。然后把酒胚转移到一格格的“窖”中,发酵12~15天,这样就产出了成熟的酒胚,上锅蒸大概两个多小时后,就利用蒸馏冷凝的原理,清洌的青稞酒形成一股细流,从铜制“天锅”下面接的管子里流进大桶。桶口和管子口上,包着十几层白布,用以过滤。两天后,当酒完全冷却下来后再过滤一次,此时的酒,才是成品,清澈无杂质。

尝尝味道。

酿酒也是一项精密的操作,稍有失误,就会影响出酒量和酒的品质。热腾腾的酒酿出来以后,李彩燕会马上用温度计和酒精测量计仔细度量,以判断酒的度数和品质。

李彩凤的小作坊也面临过生存危机。前些年大酒厂的扩张挤压了很多小作坊的生存空间,致使其资金无法周转,因而纷纷倒闭。李彩凤当时也举步维艰。后来她开始尝试直接卖酒给街坊邻居,渐渐打开了市场,老客户越来越多,收入有了保障。现在,她每天靠卖酒就有150元左右的纯收入。不久前,她还在香格里拉县古城区的自家老酒作坊原址上建起了一家藏式客栈,名字就叫“青稞藏酒客栈”,生意很不错,旺季每天收入能达到七八百元。

但酿酒的技术还要传承下去。妹妹李彩燕是李家最年轻的传人,而李家再下一代的孩子,目前都没有学过酿酒。因为酿酒实在太苦,李彩凤也舍不得让孩子做。如今,她的女儿正在昆明上师范大学,这个藏族女孩有一种特别的坚定,她说,她这一辈的李家孩子,一定得有一个人继承酿酒,要么是她的表弟表妹,要么是她自己。

 

3.东巴造纸——造纸人每隔半个月要服用一次中草药“少七”,来抵抗毒性。正因为树皮带毒,使得东巴纸不会被虫蛀。再加上东巴纸本身厚实坚韧,因此可以存放很久而不腐,成为东巴文化的绝佳载体。

相比黑陶制作和酿酒贴近日常生活,香格里拉的东巴造纸则更贴近文化传承。

东巴文字,是世界上目前唯一“活着”的象形文字。神秘悠久的东巴经便由这种文字书写而成,自唐朝诞生以来传承至今。

大东巴在做法事

大东巴在做法事。

说到东巴文字,不得不提到与其息息相关的另一种古老发明——东巴造纸。纳西人的经书全部用东巴文写在自造的东巴纸上。色彩鲜艳的东巴画也以其为载体。可以说,上千年的纳西文明全都附着在一方方坚韧的东巴纸上。

如果要探寻最纯正的东巴造纸技艺,一定要前往迪庆州香格里拉县三坝乡白地行政村。这里是纳西族的发源地。由于地处偏远,与世隔绝,白地纳西人千百年来几乎没有受到外界影响,原汁原味地保留了祖辈遗留下来的东巴文化。

东巴纸。

83岁的和志本是当地唯一健在的“大东巴”。所谓“大东巴”,就是会用东巴文字书写经书,并履行各种祭祀仪式的祭司。“大东巴”掌握着最精深的纳西文化,当然也包括造纸。

和志本自幼就目睹父辈们用古法造纸,耳濡目染之下,他自然而然就掌握了该项技艺。现在和志本年事已高,儿子和永红便成为了继承人。

东巴造纸采用纯天然的原材料,整个生产过程并不带来任何污染。其主要原料是野生荛花的树皮。把新鲜树皮采摘下来后,剥去黑色外皮,将白色内里晒干、撕细,然后用水煮上两个小时,树皮纤维就变得绵软,好像动物茸毛一样。再经过敲打,就变得更为细碎,便可浸泡在木槽中,用手搅散。待用木槽捞起,树皮纤维会均匀地覆盖在槽底,将槽底扣在平木板上再揭走,纸胚便平整地粘连在木板上。最后晒干、擀平,一张东巴纸就做好了。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造纸过程无毒无害,但荛花树皮本身是有毒性的,会对造纸人的身体造成潜移默化的伤害,使其脸部浮肿,鼻子、眼睛发炎溃烂。所以,造纸人每隔半个月要服用一次中草药“少七”,来抵抗毒性。

纯手工制作

纯手工制作。

不过,也正因为树皮带毒,使得东巴纸不会被虫蛀。再加上东巴纸本身厚实坚韧,因此它可以存放很久而不腐,成为东巴文化的绝佳载体。

现在和家的造纸,主要销售给云南的博物馆,还有前来参观的外地游客,一张纸大概卖10元钱。由于夏天雨多,纸不易晾干,所以造纸时间集中在11—12月份。在这两个月里,和志本的儿子和永红能造出大约3000张东巴纸,收入两三万元,是补贴家用的一项重要收入。

不久前,北京知识产权局邀请和永红及他的妻子李秀花前往北京展示造纸工艺,传扬非物质文化遗产。随着外界支持越来越多,和家对东巴文化的守护也更加坚定。儿媳李秀花虽然文化不高,但酷爱东巴文化,一直如饥似渴地跟着公公和志本学习东巴文,对造纸也比较精通。她的理想,就是建一所东巴传习所,让更多人学习这门古老文化。现在传习所的教室已经建好了一半,但还差10万块钱,没法竣工,她正在努力筹钱。

尽管困难重重,但李秀花还是满怀信心地说:“我就是放不下这些老东西。我总是给自己鼓劲儿,不能失望,坚持下去,再苦三四年,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4.锦绣唐卡——画师用针尖般细小的鼠尾笔,勾勒出纤细的线条,笔势流畅自如,即使是最微小的服饰花纹,也如行云流水一般,繁而不乱。

虽说香格里拉不是唐卡的原生地,但近些年来,因为一个年轻画师的执着,却让唐卡绘画在这里开花结果了。

说唐卡是人间尤物绝不为过,其精细绝伦,非亲眼看到而不能想象。藏民的粗犷豪放深入人心,但他们在绘制唐卡时所表现出来的细腻入微,又令人叹为观止。

漂亮的唐卡,制作程序繁多

漂亮的唐卡,制作程序繁多。

所谓唐卡,是藏族人民所特有的一种宗教绘画形式。其题材内容以佛教神灵形象和宗教故事为主,同时也涉及藏族历史、政治、文化和社会生活等诸多领域,堪称藏民族的百科全书。最早的唐卡画师都是喇嘛,绘制的唐卡用于宗教祭典。所以唐卡属神物,大量供奉于寺庙,普通藏民也会将其请回家去,悬挂在经堂墙壁上,祈求庇佑。

历经1400年的演变,唐卡已不仅是宗教器物,更是宝贵的文化遗产。唐卡最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其绘制手法:画师用针尖般细小的鼠尾笔,勾勒出比发丝还纤细的线条,对每一处细节都一丝不苟,如实描绘,笔势流畅自如,即使是最微小的服饰花纹,也如行云流水一般,繁而不乱。同时,唐卡采用矿物颜料,色泽艳丽,并多用金、铂金等贵重金属涂饰,形成了富丽堂皇、庄重恢宏的整体效果。

颜料

颜料。

格桑达娃是旅居香格里拉的青海热贡唐卡画师。他开设的“香格里拉唐卡艺术村”已在古城落户3年。虽然他只有30岁,但已有22年的唐卡绘画经验。他8岁开始跟随父亲完德卡学画,挑灯夜习,20岁出师,参与过许多大型寺庙的唐卡绘制工程,随后将唐卡艺术传扬到香格里拉藏区。如今,他旗下已有近十位唐卡画师。

与人们通常想象的不同,唐卡画师并不年长,反而以青壮年居多。因为唐卡花纹极其精细,对眼睛要求极高,一般28~35岁是画师的黄金年龄,一旦超过50岁,就面临退休。与此同时,唐卡绘制相当复杂,笔法、规矩甚多,需要研习很长时间。所以,画师们必须从幼年时期就开始拜师学艺,日日作画,从不间断,直到十余年后方可出师。

一笔一划认真勾勒。

绘制唐卡,好似打坐。画师们早晨洗漱、用餐完毕,便在安静的环境下,盘腿席地而坐,一边默念经文,一边作画。他们目不转睛,凝神屏气,一坐就是两个小时。所以,能画唐卡的人,都要具备超人的耐心和意志力。

唐卡描绘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即使是一幅80厘米长的小型唐卡,也要画两个多月。格桑的艺术村里有一幅7×3尺的大型唐卡,由3位画师共同绘制3年才得以完成。

这也是一种修行

这也是一种修行。

由于唐卡工艺复杂,所以价格也相对昂贵。长边一米左右的佛像唐卡一般价格在2000元至10万元之间,根据画作水平、种类不同,价格差异很大。除了最常见的彩唐(矿物颜料上色),唐卡还包括黑唐(黑底,质地为牛羊皮,金粉勾线)、金唐(通体覆金,压暗纹)、银唐(通体覆铂金,压暗纹)、红唐(橘红色底,金粉勾线)等特殊种类。其中以银唐最为珍贵。另外,唐卡尺寸越大也就越贵,一幅大型唐卡通常售价超过百万元。

不过,由于唐卡绘制时间长,所以画师本人的平均收入并不高。艺术村里的一位画师朋措达杰,花了两个月画了一幅红唐,售价5000元,除去1000元的金粉、颜料、画布等成本,他一个月的收入也就2000元左右。好一些的画师年收入可达七八万,而普通画师则只有两三万而已。如此算下来,唐卡画师是一份比较清贫的职业。不过,年仅18岁的朋措仍毫不犹豫地说:“我会画一辈子唐卡。因为我是从小看着唐卡长大的,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画师。我真心喜欢它。”

尽管还有一些像朋措一样的年轻人仍在孜孜不倦地从事唐卡艺术,但愿意从小学习唐卡的孩子越来越少了。随着藏区教育普及,家庭生活条件也日趋好转,大部分家长都希望孩子多上学接受教育,而非辍学拜师。即使孩子愿意学习唐卡,也会等到初中或高中毕业,但那时已错过学习唐卡绘画的最佳年龄段。这个矛盾如何解决,仍有待商榷。

由于唐卡具有很强的装饰性,所以越来越多的中外游客钟情于购买唐卡作为纪念品;还有很多收藏家、投资客看中了唐卡巨大的升值潜力,专程前来订购。由于海外对唐卡需求旺盛,格桑达娃曾前往美国留学3年,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他打算以后将自己的唐卡艺术村开设到国外去。( 来源:《环球人文地理》王崴)

 

责任编辑:和玉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