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德宗宣统元年(1909年),清朝廷任命赵尔丰为驻藏大臣,兼川滇边务大臣,二是遣派知府钟颖率川军2000人向拉萨进军。 为保障进藏清军的后勤给养,清廷分别在四川康定,云南中甸组织运力驮运粮秣进藏。为此,四川官方把民间运往西藏的商品都封存了,强令所有马帮驮运军需,一些丽江马帮正好碰上,只好改变路线,运送军需前往西藏。 次年初,在县衙供职的表哥刘恩被指令为粮秣委员,组织马帮从南路进藏,为钟颖部补给军粮,驻县城的“公鹤昌”商号的马帮被指定其中,身为马锅头的马铸材成了当然的领队,是年,他刚满十九岁。接到指派,他喜忧参半,喜的是能实现自己多年的夙愿--朝拜“尼麦”拉萨(太阳城)的“拉觉吾”(大佛);忧的是自己只走过几趟茶山和康定,遥远的拉萨人人都视为畏路途的艰辛自不用说,尚有难以预料的困难和风险,常听人讲,县城独克宗人中时有驮夫有去无回。马铸材虽未走过拉萨,但滇藏驿道是驮夫们常挂在嘴边的话题,闲聊起来总是没完没了,因此他对沿途的路况,各个驿站已明了在心,因而对这次远征,充满自信和勇气。为途中人强马壮,马铸材的百十匹骡马队做了仔细的准备,远征的日子近在眼前,独克宗城里的驮夫,按传统习俗,都要上城东南的“仁达纳主”神山烧香祈福,祝赞山神保佑一路平安,顺达拉萨。 上路的日子照例是请佛爷测算过的,当天刚蒙蒙亮,“腊都”们在香烟弥漫的烧香台前集结,每个人都解下左脚的靴带,他们用双手把靴带举在额前,齐声许愿:“农布桑姆财神啊!请保佑我,到了习玛塘,不要轮到我放牧;到擦贡坚塘,不要轮到我拾柴;翻越鲁岗拉时不要轮到我背水!”滇藏道上的驮夫们最为畏惧的就是这三个难关,习玛塘地处干热河谷,植被稀疏,沙化严重,骡马难以果腹,它们往往三五成群远离宿营地四处觅食,次日集结十分困难;擦贡坚塘乃不毛之地,野炊时难以找到燃料,驻擦贡坚塘站,驮夫们得提前在途中拾干牛粪揣在褚巴(男士长袍)里,待歇脚时集中生火野炊,勉强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酥油茶;鲁岗拉亦是必经之路,大半天之内才能翻越山口,翻山前正值午饭,轮到背水的驮夫必须在山下就打水上山,其辛劳不言而喻。其实滇藏途中岂止这三关,常言道滇藏路上“穷八站,富八站”,富也只是相对而言。 启程前的最后一个仪式由马锅头主持,每个驮夫将自己许愿后的靴带集中于马锅头,马锅头口颂“平安经”将大家的靴带在火上熏净,站立于烧香台前虔诚地许愿:“从今起一路上的庙神、地神、山神、水神、畜神保佑我‘公鹤昌’家的马帮一路上逢凶化吉,一路平安抵达拉萨!”马锅头将靴带依次分开放为三组,一组为放牧,二组汲水,三组烧火做饭,每天轮流一次,直到返程到家,驮夫们接受“天意”安排,到各堆靴带中认回自己靴带。最后马铸材做简短的“战前”动员,驮夫们举枪指天齐放,齐声高呼:“咯!拉色啰!”(神保佑呵!) 这种喊声,也是一种祈祷的方式,特别在遇到无法回避的困难时,他们只有向神灵求助了! 大队人马在盛装的头骡带领下伴着震耳的铃声和驮夫们的吆喝声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儿行千里母担忧”,送行的家人强忍着泪水,按建塘藏族习俗家人出门远行不能哭,家人双手合十,一遍又一遍地祝福自己的儿子平安回家,他们久久伫立,目送着马队在城北的路上消失…… 滇藏茶马古道遥遥千里,在古代没有地图的情况下,是民间的勇者们用智慧、生命和汗水走出来的,不论南线或北线在当今看来都是合理的、便捷的。滇藏茶马古道穿越横断山脉,进入青藏高原腹地,一路上雪山林立,河谷纵横,山高水险,古今中外,堪称世界之最,当年红军经过横断山,也留下了“横断山,路难行”之感慨。三天后,进入金沙江干热河谷,来到川滇交界的“借地四十里”,这一大片“飞地”属四川省得荣县,这里也是滇藏茶马古道的必经之地,传说历史上滇都督向川都督提出借用从岗曲河的土照壁至金沙江边的哇卡共四十里地,史称“借地四十里”。到了哇卡渡口,马帮必须在江边的大沙坝住一宿,这里植被稀疏,仅有一些荆棘,无处放牧,驮夫们要到对面的奔子栏村买草或将骡马赶上山,山上牧草稀少,骡马往往走散很远,第二天难以收拢,因此轮到在习玛塘这个站放骡马的驮夫的辛苦可想而知了!哇卡渡口历来为奔子栏东竹林寺所有,是该寺僧众的重要衣食来源之一,过渡收费很高,渡一只船,很费时,待渡人马往往在山上排头不见排尾。按惯例先渡骡马,后渡货物,驮夫们经两次驮卸才能上路。 白茫雪山是滇藏道上第一座大雪山,藏语称“居岗松”意为德钦三道墚,整座雪山由三道墚子组成,垭口最高处海拔4300米,马队顺利翻过三道丫口,人人高呼“咯!拉吉啰!”大凡翻过一个山口,驮夫们总要如是高呼,成了习惯,并不觉烦,而是一种胜利的欣慰。来到阿墩子,这里过去是德钦设治局,境内雪山连绵,江河纵横,扼滇藏交通要冲,阿墩子街道顺 山谷而建,两条街道均不足半里,房屋呈长方形的平顶土掌房,临街面为商铺,中屋作住宅,后园有马圈等设施,是典型的藏式民居建筑,街道就是商场兼驿道,南来北往的商队骡马络绎不绝。 过了阿墩子,又得过一险关--澜沧江渡口,在渡口靠溜索渡江,世人称之“溜筒江”沿用至今。峡谷里的澜沧江汹涌澎湃,江水冲击着江里的巨石,发出雷鸣般声响,似有千军万马呐喊而来,使人闻声而俱,溜筒用坚硬的木头制成,形如筒瓦的溜梆,故称溜筒,竹篾绳索一次要抹上十多斤酥油,以减少摩擦。初次过溜是需要胆量的,历史上曾多次有不敢过溜而滞留江边数日的,也不止一次发生过断溜而人马葬身江中的,且不说人,连初次过溜的骡马都吓得直哆嗦,有的吓得尿直流。这里,还流传着一个真实的故事:清初,康熙帝派云南清军入藏,由于路途艰险,进军迟缓,康熙帝不满,下令云贵总督蒋陈锡亲自随行督军,蒋到了溜筒江边,见状想到运粮极其困难,调集军队及工匠在江上多拉几条篾索架成吊桥,当吊桥架成后,人们请蒋氏先行,蒋氏行至桥中,忽有江风吹过,木桥摇晃欲坠,顷刻吓得惊慌失措,趴在桥上,最后被人硬拽过江。过了溜筒江,马帮继续前行,至梅里水是一个站,住一宿,次日向途中第二个雪峰--梅里雪山硕拉垭口进发,“梅里”系藏语药山之意,因山 中盛产虫草、贝母等名贵药材而得名。翻越垭口前必须在称作“奔塘”的驿站住一宿,“奔塘”即毒草坝,长有雪山一枝蒿,剧毒植物,放牧得格外注意。翻越梅里雪山越早越有利,跋涉两三个时辰,海拔就上升到4200多米,人畜均会高山反应,腿脚显得格外沉重,但驮夫们都懂,过雪山宁慢勿停,停下来全身冻僵,时常有悲剧发生。驮夫们不断吆喝着牲口前往,终于在一个接一个“拉吉啰!”的呼声中顺利翻越了梅里雪山,人马都觉轻松了许多,脚步明显加快,下了山便进入西藏境内,歇脚的首站便是加郎村,今属左贡县,随着海拔的下降,这里呈现出怒江流域的风光,村子里一片桃红柳绿,麦苗青青,流水潺潺,好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马帮照例在这里小住两日,以利养精蓄锐,继续前行,这两天的时间从云南进入西藏,从澜沧江进入怒江流域,呈现出雪山隔两江,十里不同天,一山有四季,同山不同水的独特自然地理风貌。从这里走两站到碧土,驿道相对平坦,“加郎”也就是大路的 意思,名副其实。从这里走两站到碧土,碧土海拔比家乡低一些,植被较丰,除种有青稞、小麦外还有豌豆,房前屋后还长有一些品质不是很好的核桃。东西两山之间流淌着一条清澈的玉曲河,河里鱼很多。马帮驿站草料充裕,扎寨之后,必先去朝拜这里的碧土寺,相传在选寺址时,一位活佛将一团羊毛弹上天,羊毛飞落在半山上,活佛指定羊毛落处建盖寺庙。 藏语“碧”即羊毛,“土”即被挡住的意思,地名,寺名均源于此。 离开碧土沿玉曲河北上,海拔渐升,驿道亦日趋艰难,骡马的铁脚掌消耗很大,好不容易到达扎玉,仅几户人家,但相对集中,也因有个扎玉寺而享有盛名。马帮不进村,傍水驻扎,卸了驮,应先朝拜扎玉寺,傍晚,人打“牙祭”(吃肉),马喂酥油,小憩一日,更换马掌,修补鞍具,整理驮子,向村民购买口粮及饲料,以备通过更艰难的路程。 往前三站,便到乌雅村(今左贡县城),“乌雅”是藏语开端良好的意思,并不是汉语中的乌鸦有贬义。 进入擦贡坚塘(也称帮达草原),是马帮最为畏惧的路途之一。这里海拔4300米,虽说是草原,因海拔高,却不长树木,草也稀疏,正如古诗《蒿里行》中所描写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加上这一带时有匪盗、野狼出没,驮夫们的枪时时都得顶上子弹。在这里轮到拾柴烧水的驮夫认为是最不幸的,有的甚至付出了生命代价。笔者祁继光20世纪70年代曾采访过县境小中甸镇团结村驮夫出身的老人知诗,一次他们的马帮途经擦贡坚塘,不幸马队的一只藏獒丢失了,马锅头指派他去寻找,而马队不等他就开跋了,他找了一天又累又饿,只好躺下来养养神,这时一只秃鹫尖叫着从天上俯冲下来,扑在他身上,锋利的勾嘴及爪子撕下他的衣服,直朝着眼珠及身上啄来,他奋力搏斗,才捡回了一条命。 当时他悲痛地唱到:鸟飞千里有归巢,“腊都”天涯无生路,腊都苦,腊都足下血和泪! 无涯的擦贡坚塘苦苦跋涉了四天才到了尽头,驮夫们的脸上才出现了笑容,过了擦贡坚塘,走过四天,来到怒江边,过了江抵达南岸的洛隆宗,这里树木青葱,土地肥沃,遍地牛羊,高山盛产虫草,尚有珍贵动物林麝、鹿类等。他们住下一两天,照例晚上一顿肉,并备足食物和饲料。给有伤病的骡马治病,修理鞍具,更换马钉等,余暇他们苦中作乐,比赛抱石头,晚上跳舞,讲故事,欢声笑语一阵阵。马帮们做好修整,为艰苦的征途做准备,目的是备 战途中头号险关--夏贡拉。“夏贡拉”是藏语东边的山之意,山下有个小村叫乌金丹达,村里有座著名的将军庙,“山神”是云南汉族,据史籍及学者文稿,乾隆十八年(1753年),云南参军彭元辰奉皇命前往拉萨为驻藏官兵押解粮饷,在翻越夏贡拉雪峰垭口时,不幸人马陷入雪窟中,彭将军得报前来寻访,已束手无策,将军愤而跃入雪窟,与部下同归于尽,真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待驻藏官兵前来救援,但见他面色如生,屹立不倒,这显然因身处雪中,自然冰冻成为一尊冰人,藏民称奇,视他为神;18世纪90年代福康安将军入藏讨伐入侵的尼泊尔廓尔喀人凯旋,回朝后将彭将军的感人事迹上奏朝廷,乾隆皇帝下旨建造神庙,诏封彭元辰为“昭灵顺山神”并赐“教阐遐柔”匾额一幅,随赐马靴战袍一套一并供奉。 马铸材的马帮到达乌金干达后次日午夜,驮夫们就紧张而又有序地忙碌起来,先摸黑喂好骡马,才匆匆吃上一顿酥油茶,不到一刻钟便忙着上驮赶路了,从宿营地到雪山垭口,只有大半天行程,如若翻不过去,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马帮在蜿蜒的山石道中行进,黑暗中只有驮夫们不停的吆喝声和路石被马蹄踩踏发出的声音及火花,在当时谁也不知道垭口有多高,而今测出的准确高度是5298米,驮夫们只知道这座雪山“勒朵”(山毒)特别大,其实是缺氧造成的高山反应症状。行至两三个时辰,天渐明,只见马驮上结满冰霜,而骡马一身汗水,嘴和鼻孔同时喘着粗气……行至中午,人困马乏,势必歇脚补充能量。在山上水烧不到沸点,驮夫们喝过酥油茶就上路了,而骡马渴得舔地上的冰雪,每头骡马只能套上料兜,吃上斤把饲料就算一顿饭。饭后,马帮发起向垭口的冲刺。此刻,驮夫们的团队精神显得特别重要,患难与共在这里来不得半点虚假,一旦出现人马险情,必须果断处理,尽快施救。路过这里的人都能见到不少骡马和人的白骨。朝圣路上殉难的人和驮夫、骡马不幸倒毙的尸骨掺杂其中,死于高山上的,过了年把不论人畜,眼、鼻、嘴缝里都已长出草来。 行至垭口,驮夫们不顾喘着大气,几分激动地大吼一声:“拉吉啰!”由马锅头主持,在垭口拴上风马旗,献上一幅哈达,口念赞颂山神的经文,庆幸山神保佑自己顺利翻过夏贡拉。马铸材站在垭口,昂首放眼前方,那真是无限风光在险峰。但见群山像凝固的海涛,一浪接一浪,一直消失在视线里,如此壮丽磅礴,天下仅有,又显得有几分苍凉,他心里感悟到没有比人更高的山峰,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走过夏贡拉,身前并非是坦途,前方还有与夏贡拉相对的怒贡拉(西边的雪山),两座大山相距近三百多公里,两山之间属边坝县境,地处念青唐古拉山腹地,高原深处,雪山连绵,冰河纵横。世居在藏区的人们深知茶来之不易,在山歌里唱到:“茶是翻过九十九座山驮来的,茶是渡过九十九道河过来的……” 怒贡拉雪山海拔也在五千多米,道路仍然充满艰险,同样挑战生命极限,是驮夫们的噩梦之地。这里山体高大,岩石破碎,山上缺水,野炊得从山下背水上山,十分劳人,轮到谁都是要命的差事。 他们终于安然翻过怒贡拉进入嘉黎县境,嘉黎是大山之间的羌塘高原,虽说是草原,而因海拔高,人烟稀少,且多沼泽,行走十分吃力,好不容易熬过羌塘,翻越几座山后,进入了茫茫林海,疲惫的马队似乎有所振作,步伐明显加快,到了阿扎措大湖畔,其境如临家乡,四周是壮丽的雪山,湖边绿草茵茵,湖中一群群相互追逐的鱼,大有旁若无人之状。驮夫们 触景生情,一个个情不自禁引吭高歌:我的家乡在雪山下的草原,每当草原上杜鹃花盛开, 我思念着遥远的家乡…… 驮夫们在湖边卸下驮子,升起烟炊,准备美美地在这里吃上一顿酥油茶,骡马们兴奋地在草地上翻滚,那高亢的嘶叫似乎也表达着它们愉快的心情。 这里虽然令人留恋,但前程还很长很长。走过令人陶醉的阿扎措湖,便进入工布江达县,“工布江达”意为凹地大谷口,是西藏的农牧区,一个建制宗(县),尤以马、骡著称。马铸材此行后第二年被更名为太昭县,1960年恢复为工布江达县,离拉萨不到300公里。 过了工布江达,逆尼洋河而上,地形又明显升高,走了几个站,前面又是一道坎,这就是著名的米拉山北侧垭口,而今是川藏公路的必经之地,也是工布江达县与墨竹贡卡县的分界山,垭口5309米,翻越垭口人人都有“难于上青天”的感觉,也有不少骡马、驮夫及朝圣者葬身山上,其中不乏云南藏区人。马锅头马铸材一再鼓励大家“贡属”(加油),大家都知道,这是途中最后一道难关,胜利就在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翻过米拉山口,下一站便是直孔(也写作朱工、直贡等),“直孔”为西藏古带一个姓氏,“直”母牦牛,“孔”正中。村里建有著名的藏传佛教直孔噶举派寺院,大家首先朝拜了大寺,继而照例到寺庙后的天葬场地面滚上几滚,传说这样可以消灾长寿。 直孔是个农牧区,物产丰富,有足够粮草补给,马帮在这里休整两天左右养精蓄锐,继续前行。 走过直孔,再过工卡,便到了达孜,拉萨便指日可达了!顺拉萨河到达旺波尔山,这里有古老的甘丹寺,是藏传佛教格鲁巴创始人宗喀巴大师建盖的。大家怀着无比虔诚的心进寺焚香祈福,事毕安排卸下驮就地宿营,次日一个马站便进入达孜县德庆镇,拉萨便近在咫尺,这一带不论口音、衣着、房舍都近似拉萨。 他们终于到达滇藏路上最后一个渡口--拉萨河渡口,渡口对面那富丽辉煌的布达拉宫一览无余,当时拉萨河的渡具全为西藏特有的牛皮船,骡马赶下河泅渡,货物人员分批过渡,当牛皮船进入河面,驮夫们纷纷弯下腰,掬饮一捧甘凉的神河圣水,口里念着“嗡玛尼叭咪哞”的六字真言,他们感到了满足,似乎一路的辛劳付诸流水,清凉的拉萨河水弥补了他们一路的饥渴,而马铸材掬饮一捧拉萨河水,三个月来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过渡也很费时,几乎进行了一整天。他进了拉萨找到交货地点,如数缴了军粮,验收画押,领运费。他得知钟颖所部也只是在他们前两个多月抵达拉萨。 缴了货,马锅头例行要将“脚费”兑现驮夫,当时双程“脚费”也只有二百银元左右,另每人还得犒赏一件土布上衣及“褚巴”一件。驮夫们领到“脚费”及衣物,心里激动之余有几分酸楚,这沉甸甸的脚费正如藏族谚语所说“腊都给拉、正亲帕妈拉尼恰”(驮夫们得的工钱恩深的父母也难以承受),也正如家乡谚语所说:“竹篮大的苦换来豆大的福”。 驮夫们洗去身上几个月征尘,更换新衣,头等大事就是实现自己一生最大的心愿--朝拜大昭寺。人们常说西藏是神的家园,千年古寺遍布各地,就在滇藏古道上就有数十个寺庙,而最有声望的寺庙都在拉萨及周边,“拉觉吾”(大佛),指的就是唐朝文成公主带到西藏的佛祖释迦牟尼十二岁的等身金佛,千年来一直供奉在大昭寺正殿。大家了却了心愿,顿觉全身心得到了升华。特别是笃信佛教的马锅头马铸材倍觉满足,这初走千里古道,有幸一路顺风,再则凭自己多年下茶山,走川康的磨炼,确保了马帮安全,途中有骡马走乏了或腿脚关节发肿积水,就用常备的草药三分三捣碎后用尿拌和敷于患处,次日便照行如风;个别骡马万一误食了毒草或脏物,小肠急性痉挛就用火炭加小米辣及背阴草熏,即刻见效,有不少人冒充是自己祖传秘方,其实在千年前的敦煌古藏文献里就有这个药方;母骡春来发情不走,驮夫们就用备用的花椒棒解情。 再说,驮夫们拿到脚费,都去逛逛街市,采购一些便宜的东西如藏香,礼帽,首饰等到家赠送亲人,有的老“腊都”还准备些小礼品送给途中的情人。返程前,他们照例在拉萨郊区的那些庄园附近放养一段骡马,待骡马毛色稍有油亮时才择吉日返程。 返程较为轻松,但也经历了三个月,“公鹤昌”马帮人马全数返乡,杨老板固然高兴,翘着拇指对马铸材连连称好,马铸材自己也觉旗开得胜,从容地走过了千里险道,更自信自己驾驭大队马帮的能力及处理应急情况的手段,有资料称这次从西康运送军粮的丽江马帮途中倒毙无数,其中永胜籍冉氏驮夫租用乡亲的五匹骡马全数倒毙,因而不敢回乡,从此流落在外。(和强 祁继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