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圣土村。 “好耍不过洛吉河”是洛吉人的一句口头禅,记得读初中时,班上曾有几位洛吉的同学,常在我们面前赞美家乡——洛吉,夸洛吉河谷如何如何的美丽,家乡的物产又是如何的丰饶,并常拿出家里带来的干鱼、石花菜、野猪肉干巴等特产与同学们分享,每当此时作为生长在城里的我会对陌生的洛吉河产生一种莫名的向往。 1984年初,我在中甸县委宣传部工作,作为全县农村机构改革洛吉公社工作队副队长第一次来到了洛吉。在洛吉下乡的三个多月里,我几乎走遍了那里的山山水水,也结下了与洛吉的不解之缘,从这以后,无论在什么单位工作我总有机会一次又一次的来到洛吉,特别是从事文物工作后,不但自己来而且经常带国内外的专家学者来。 2006年初,迪庆州政府决定开展第二次全州文物普查,金沙江岩画被列为普查重点之一,州普查办公室计划春节一过便开展洛吉河谷的岩画调查。这次的考察队由我领队,队员共有6人,分别由州文物管理所、州博物馆和香格里拉县志办的人员组成。 洛吉河口。 2月22日 晴 10点钟离开香格里拉县城,路况比上一次好多了,80多公里的车程只用了1个多小时。 午饭后,我们来到位于洛吉北部的岩洛行政村,这里是傈僳族聚居区。当地在州政府工作的一位干部曾提供线索,岩洛丁章村后有个被称为妖精洞的溶洞,里面有一些象人画的图画和不认识的文字。由于我以前下乡时到过丁章村,所以我们没有请向导。 我们把车停在村头的晒场上,为了不走冤枉路,向路旁的一位老大爷问清了上山的路,看着正前方不远处的洞口,我心里想最多半个多小时便可到达了。 刚出村路还平缓,但是越往上走越陡,加上大家第一天出野外,走了不一会就气喘吁吁,没走几步便坐下来歇气喝水。来到洞口前路更陡,有一堵近乎垂直的岩壁,壁上只有一条斜长的石缝供手抠脚踏,队员们几乎都是手足并用地爬上去的。我第一个爬到洞口,看看手上的表,天哪,不到半公里的路程竟用了两小时10分钟。 这是个座东向西的石灰岩溶洞,宽3.2米,高约3米,进深4.5米,洞口被人用石块垒砌了半边,洞内的岩壁被烟火熏成了黑色,透过黑色好象岩壁上有一些似动物的图案,但是经过我们打电筒认真的辨认,却是火烟经潮湿的岩壁浸染形成的天然图案,有几幅还真象抽象的动物。正在这时,不知谁叫了一声:“这里有图案”,只见东面的岩壁上画有1座佛塔,旁边用红颜色写着1行藏文,同时在洞口的上方也发现了一行藏文,两行藏文都是六字真言。从眼前的这一切来看,这里应该是一个藏族僧人的修行洞。 文物考古调查就是这样,民间搜集到的信息只能作为深入开展工作的线索,需要通过现场勘察加以核实或排除。今天虽然没有发现岩画,但是弄清楚了妖精洞的性质,也算是完成了第一天的工作计划。 妖精洞。 2月23日 晴 位于乡政府东部的俄里村是洛吉乡最偏远的村子之一,从村后翻过一道山梁就到四川省木里县的俄亚村。我们今天要调查的妖岩岩画点就座落在俄里村后仙人洞旁的悬崖上。 1984年我第一次到洛吉下乡,当时这里还不通车路,从乡政府到俄里村得走大半天路。近几年随着洛吉电站的修建和麦旺坪移民点的建设,车路通到了俄里。7点半从乡政府出发,8点多便到达俄里。在村里请了两位向导,顺着村后的人马驿道往上爬。翻过两道山梁,趟过一片长满茅草的缓坡,经过烈日下两个多小时的行走,我们来到了画有岩画的妖岩悬崖下,这时考察队员们又热又渴,似乎体力的消耗已经达到极限,看着岩画点近在咫尺,大家却已迈不动脚步,我招呼大家歇口气再走。约半个小时,看着腕上手表的指针已指在了12上,我对队员们说:“大家坚持一下,晚了下山就要走夜路了”。 我们花费了将近1个多小时,终于爬到了妖岩崖壁下。这是一个座东向西的巨大岩厦,它的宽度约100米,高当在30米以上。岩画主要绘在岩厦的下部,绘有岩画的地方长8米,高5米。整个画面能辩认的有4组图案:岩脚高约2米,长16米为1组,因日晒雨淋和动物的蹭擦,画面多已剥落掉色,只剩斑驳的红色块和线条,其上1米处并排绘着3组岩画,南边的岩画最为清楚,画面约5平方米,其下分别用红色描绘了一只熊,用黄色描绘了一头野牛,在这两只动物的上方绘有1个野牛头,这头牛的角尖绘有1串弯曲向上的小密点,中间的画面绘有2只小麂子,北边的画面为1个野羊头和麂子头。 时间过得真快,当我们完成勘测工作,做完记录并照完像,已经是下午4点半。我催促大家收拾好设备,清理完干粮包装和胶卷盒等垃圾便收工下山了。 走出溶洞,烈日炎炎,江风扑面,一丛丛粗壮修长的岩金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山野在绿茵的春日中散发着诱人的生机。 中、澳学者记录岩波罗岩画。 妖岩岩画——野牛、小密点。 2月24日 晴 木圣土,纳西语,意为像簸箕一样的地方,位于洛吉乡的东南部,距乡政府约10公里。木圣土是洛吉岩画最集中的地方,据了解在其周围的山上目前已发现有5个岩画点。 木圣土村坐落在一个山凹里,周围是陡峭的山峰,洛吉河从村前流进被挤成一条缝的峡谷,在峡谷中穿流20多公里后从三江口注入金沙江,这段峡谷因其中一个叫“雷打牛包”的洞穴里画有一头硕大的野牛而被人称为“野牛谷”。 从乡政府出发,8点多到达木圣土,向导和驮马已在村前的停车场集中。今天要考察花岩和雷打牛包两个点是洛吉岩画中最远的岩画点,需要在野外过夜,所以我们雇用了8匹马,6匹考察队员骑,2匹驮野外生活用品。 十二点半来到了菠罗坪,这是一个独家村,同时又是木圣土村民开荒种药材之地,大家在马队长木正才家的庄房里做吃午饭后,向导带领我们顺着房后一条羊肠小道爬行1个多小时,便来到了被当地人称为“花岩”的岩厦下。这个岩厦因岩壁上出现有斑驳奇异的画面而得名。岩厦宽42米,高约30米,绘有岩画的面积70平方米,主要画在高2米的崖壁上。据向导介绍,这个岩厦的岩画历史上因村民采硝矿而遭到严重破坏,再加上动物的蹭擦,底部的岩画只剩下斑驳的线条和模糊的图象,能够辨认的有6组动物形象,有野猪、野牛、麂子、山驴和野羊等,其中的野猪身长1.7米,高0.8米。另外还有1只长着1对弯曲的细角,长嘴圆身的动物,很象画在法国拉斯科洞穴里的野牛。绘画技法为描绘,其颜色以红色为主,兼有少量的黄色。在岩厦的南部有一堆塌落的岩体,顺着岩体与岩壁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一些动物的形象,说明岩体下还埋藏有岩画。 从菠罗坪往南一直上坡,3点半终于翻越了垭口,这里的地名叫老火房,现在住有1户人家。顺着山梁往东,一路走来,金沙江峡谷尽收眼底。马夫告诉我:山脚下伸入江中的台地叫四川坪子,四川坪子往东走10多公里就可到三江口,与四川坪子隔江相望的地方便是丽江的奉科营盘。 六点钟,我们到达了宿营地,纳西语称这里为:“拉卡古鲁”,意为“垭口的里面”。这是两山间的一处缓坡,四周犹如斧劈刀削般笔直的崖峰直插天际,崖下生长有茂密的柏树和落叶松,再往下是箭竹林和灌木林带,坡底有两、三亩药材地,药材地上方是一片碧绿的草地,一条清澈的小溪从草地中央流过,草地西北角建有一间木楞房,我把大家分成两组,一组在木屋前垒起石灶烧火做饭,一组搭帐篷铺垫树叶。不一会,火腿煮萝卜、炒洋芋和罗锅饭便端到了帐篷前,12个人围成两圈,一时间锅、碗、勺的碰撞声响成一片,不知是身处荒山野外或是饥饿的缘故,今晚的饭菜特别的香。 雷打牛包岩洞里的岩画。 小牛犊前的野山羊。 2月25日 晴 喳、喳、喳,我被一阵画眉鸟的鸣叫声吵醒,钻出睡袋一看,太阳已在四周的山尖涂抹上金黄,山腰的雾带象一笼轻柔的白纱,牵扯着下方灰黑色的林带如梦似幻。火塘的火烧得正旺,从火塘里升腾的炊烟弥漫在营地上空,茶罐里的茶水已熬成了褐黄色,老木已经开始打酥油茶。看看睡在我周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将行李收拾好,我连忙翻身起床,在冰冷的溪水里草草地洗了把脸便加入到吃早饭的队伍里。 留了几位马夫做午饭,我们6名考察队员在木正才的带领下考察雷打牛包岩画点。离开宿营地,一直往下走,很多地方没有了路,我们几乎都是在灌木林和山竹林里钻行。两个小时后,来到了“雷打牛包”,这是由老火房垭口伸向洛吉河峡谷的一道山梁,在山梁的尽头矗立着一个1间房屋般大小的巨石,走近看这个巨石已经裂成了三瓣,据说是被雷击所致,因为当地汉族把 “大石头” 叫作“牛包”,所以这里便有了一个“雷打牛包”的地名。 岩画就画在雷打牛包下的洞穴里。洞穴坐南向北,洞高4.5米,宽16米,进深9.3米,绘有岩画的面积有73.35平方米。岩画都是用红色颜料绘制。这里的岩画剥落得很厉害,能辨认清楚的只有两头野牛身和一只岩羊头,其中东壁有一头巨大的野牛几乎占满了整个岩壁,其身长有3.8米,高1.7米,身体的轮廓用8条线条勾勒,牛头向着洞口,好象随时准备奔向前方的深谷,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回到营地,已经是下午3点多,我们匆匆吃过午饭,便骑着马踏上了归程。到木圣土时天已经全黑了,我们一行6人晚上住在木正才家。 必子岩布岩画野猪——母子出行图。 岩波罗涂绘岩画。 2月26日 晴 今天在木圣土村还有最后的两个岩画点要调查。一个点叫必子岩布,位于村后。另一个点叫岩波罗,位于村前的洛吉河口。 上午首先调查必子岩布。“必子岩布”为纳西语,意为村后的山洞。从村里看过去,这个洞穴只与村子隔了一道箐沟,近在眼前,但是大家爬到洞口却整整用了1个小时。 溶洞坐东向西,洞口宽26米,高30米,进深12米。岩画面积21平方米,全部画在北壁上,均为红色颜料绘制,共有9组图象,能辨认的有5幅:第一幅,位于中央的岩面上绘有一头身长1.4米的野牛,其腹部绘有一头长0.88米,高0.5米的小牛犊,在小牛犊胸前绘有两只长6厘米,高3厘米的野山羊。第二幅,位于野牛图西部上方,为用线条填绘的一只野牛角。野牛角下方为第三幅,绘有一条似蛇的动物,由于岩浆的浸漫,除蛇头外,其身体已较为模糊。第四幅绘于野牛图的东部,为一个张着嘴的野猪头。第五幅位于洞穴口,向导把我们引到洞口的一个岩石前说上面画有岩画,可是阳光照射下的岩石上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向导说:“奇怪,以前我明明看到这里有岩画的,怎么会不见了呢?”我从一位队员手中拿过喷壶把岩石喷湿,并脱下外衣遮挡住岩石上的阳光,奇迹出现了,岩石上显现出一幅清淅的画面:一头母野猪带着小野猪正顺着一条弯曲的道路下山,这是一幅多么生动的“母子出行图”啊。 中午,我们顶着烈日来到了洛吉河口的岩波罗,“岩波罗”为纳西语,意思是箐沟上方的岩洞,这可以说是我们这次岩画考察中路途最近的一个点,从木圣土村走到岩画点用时不到半个小时。 岩波罗溶洞坐东朝西,宽6.5米,高5.1米,分为上洞和下洞。下洞的岩画画在东面的岩壁上,面积14.82平方米,可辨认的有3幅图形,均用红色颜料线描绘成,有野牛、野羊以及似山驴的动物,其中山驴的嘴上绘有一根线条,既象是山驴正在吃草,又象是在山驴嘴巴上拴了条绳索,让人产生无数的猜想。 上洞高出下洞4.2米,岩画全部画在南壁上,由于壁面为粘土夹砾石,凹凸不平,画面很难辨认,能勉强看清楚的有野牛、岩羊、麂子和熊,颜料有红色、黄色和褐黄色三种,多数图象的技法为描绘,只有1只麂子用褐红色颜料涂绘成了剪影。 我们还在洞壁的砂砾层中采集到了动物的骨头化石,并在上洞岩画下方的崖壁上发现了两块疑为岩画颜料的红土。 走出溶洞,烈日炎炎,江风扑面,一丛丛粗壮修长的岩金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山野在绿茵的春日中散发着诱人的生机。回首仰望山崖上那黑黝黝静悄悄的岩厦,忽然感到岩画上那些神奇的动物,好像都变得活了起来,它们如同我们远古祖先的智慧之眼,正深情地瞩望着洛吉河谷的沧海桑田,也深情地注视着我们,期待着我们为它拂去历史的尘埃,解读昔日的光彩。(李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