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金沙江畔遇见过一棵无患子树，之后我每次去金江时，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棵树的身影。

那是1983年5月，中甸县（今香格里拉市）金江公社正开展区乡体制改革。这是全州的改革试点，州级和三县的涉农部门都派人参加了这项工作。那时我在中甸县委组织部工作，也是工作队成员之一。工作队被分成了若干小组派到各个村庄，主要宣传改革精神和听取乡政府（1988年6月后改为村级建制）人选组织意见。记得我和州社队企业局的干部老熊在一个小组。老熊三十多岁，年长于我，是一个有工作经验的军队转业干部。一天，我们顶着烈日回公社时，他对我们说：“我们不如在这路边的河里洗个澡再回去？”“那老百姓有意见咋办？”我问。“老百姓饮用的是上游的水，下游的水是用来浇灌的，不会有意见的。”老熊说。

于是我们脱了外衣外裤下了河，而老熊找来一根竹竿把他的外裤高高挂在树上。我问他：“你这又是干啥呢？”老熊笑了，他说：“这叫发信号，告诉过路的人，有人在此洗澡，请绕路避开。”老熊确实是个做事认真的人。洗过澡后，我们坐在河边休息，忽然随风飘来一缕芬芳。我问老熊：“这是什么花香呀？”老熊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就是前面那棵无患子树的花香。”顺着老熊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棵开满了细碎花朵的树木迎风招展。奇怪的是别的树木的花朵都开在树枝上，而无患子的花朵则是开在树叶顶端。老熊见我好奇，便对我说：“这一带的人把无患子树叫作苦患子树，因为它的果核带苦味、有微毒，不过它的用途很广泛，药用价值高。由于无患子果实很像龙眼，所以也叫‘假龙眼’。这种树生长速度很快、寿命也很长，也被称作长寿树。说不定有朝一日它能派上新的用场，有助于社队企业发展呢。”老熊三句话不离本行，我敬佩他如此见多识广。

工作结束后，我上图书馆查阅过相关资料，从而得知，无患子属乔木，约有13个品种，分布于亚洲、美洲和大洋洲。我国长江流域以南各地被广泛栽种。其木材可做箱板和木梳，相传古人用无患子的木材制成的木棒驱魔辟邪，因而得名“无患子”。无患子的根、茎、叶等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它的果皮中含有皂素，可代肥皂使用。明代医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无患子洗发可祛头风（头皮屑）明目，使头发柔顺光亮，洗面可增白祛斑。

第二年秋天，我再次来到金江下乡。工作结束后，区委组织委员老和便带我来到龙潭河岸的无患子树下，只见无患子树的叶子变得金黄，枝头上挂满了金色的果实。老和对我说：“再等几天，当地老百姓会采集果实用来洗衣服、洗餐具。成熟的无患子果实内含有皂素，放入水中，用手揉搓就会产生丰富的泡沫，所以它是天然的洗涤用品。”“那它和皂角差不多吧？”我问。“无患子果实可比皂角去污力强多了，你可以采一些回去试试。”老和说。随后，他采集了满满一挎包无患子果实送给我。

我回到县城家中，母亲见我从金江带来的无患子果实很高兴，她说：“当年咱家在金江时，就是靠这苦患子果洗涤衣物和被褥的。”说着她找来剪刀逐个把无患子果实剥开，然后把果皮放进一口锅里慢火熬煮，之后把汤汁灌进塑料壶中存储起来。母亲说：“以后可以用它洗头。”而父亲说：“可别把那果核给丢了，可用它来做个工艺品。”后来父亲把果核洗净后，挑选出几颗形状浑圆、大小相同的果核，打孔穿线后，做成了两条手链。那时我才知道，红黑透亮的无患子果核又被称作菩提子，是制作佛珠的原料，寓意“无忧无患”。

1991年秋，我再次到金江下乡工作，想再去看看那棵无患子树，却没见到它的身影。问过村里的一位老人才知，那棵树早已被砍了。再问为何要砍那树时，老人回答：“它欺了核桃树。”我知道老人说的“欺”是指无患子树遮挡了核桃树的阳光，有碍于核桃树生长。那时，核桃树是当地农户赖以生存的经济林木。我为无患子树的命运感到遗憾，但我相信在这长长的金沙江沿岸，一定还有许多无患子树，它们定会护佑这方水土无忧无患……

殷著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