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按钮

金银花 母亲花

○ 龙立榜

还没入夏金银花就开了,阡陌山野、灌木丛中、菜园旁、田坎上、小溪边,到处都是一蓬蓬轻浅而温婉的金银花。

金银花没有牡丹的热烈,没有菊花的妖娆,没有玫瑰的浪漫,它只是安静地绽放在贫瘠的土壤里。

母亲记挂着金银花,别说年轻的时候,就是如今鲐背之年了,只要到了金银花开的季节,母亲就会挎个篮子,在菜园旁边低矮的藤篷里采摘金银花。

花丛中露出母亲红润汗湿的脸,有蜜蜂在花蕊间嗡嗡飞舞,翠绿的藤蔓和母亲的白发在风中舞动。母亲挎着一篮金银花回家的时候,夕阳投出暖暖的光芒,将迈着细小步子的母亲送回家后才落下山头。

母亲用簸箕把金银花晾晒在屋檐下,自己也坐在阳光里静静地陪着,老黄狗匍匐在母亲的脚边,母鸡带着小鸡在树下扒拉松散的土粒,有蜻蜓停在簸箕边沿。

金银花晒干了,母亲就将它们存放在布袋埋在谷堆里,这样既不受虫蛀,又能保持原有的新鲜和清香。每天晚饭后,母亲总要泡上一杯金银花茶,抿着嘴慢慢品味,让岁月在丝丝缕缕的热气中慢条斯理地绕过。

我查阅了资料,金银花具有清热解毒、凉血化淤之功效,是治疗各种风热邪毒疾病的良药,有中药解毒第一花之称。没有文化、药理知识知之甚少的母亲只知道喝了金银花茶身上舒爽,不用刮痧。其实我知道,母亲喝的是岁月深处的回忆、颐养天年的幸福。

我对金银花茶也是情有独钟的。单位里有铁观音、红茶、普洱茶等各种茶叶,但我只喝从家里带来的金银花茶,不仅仅是喜欢金银花茶那独有的清香,更多的是金银花茶有母亲的味道。

母亲年轻时是不喝金银花茶的,没有那份雅兴也没有那份闲暇,更主要的是舍不得喝。

生产队年代,每年夏天,只要哪天收工早一些,母亲就带大姐和二姐背着背篓去采摘金银花。蓬松的金银花看似一大簸箕,晒干了却没有多少。当凑够十来斤干花,母亲就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清水江,背到县城的中药店去卖,解决家里的油盐支出,换来我的本子、铅笔和姐姐们的丝线、红头绳。那时,我的父亲常年生病,不但不能出工生产队的活,三天两头还要买药给父亲治病,这些费用都是母亲从金银花里榨出来的。

记得我上小学二年级的一个下午,饥饿难耐就爬上榛子树去采摘榛栗吃,不想树上的霍毛虫爬到了我的身上,全身起了大块小块奇痒无比的水泡,抓破皮后又辣疼得钻骨。母亲见状,抓一把金银花放进大膛锅里煮,用煮好的金银花水给我洗澡,不到一个钟头水泡消失了,身上舒爽了很多。

母亲一生都在苦难中漂泊,还在娘家时,白天起早贪黑跟外公外婆去田地里干活,晚上陪护又瘫又瞎的三姨。夏天,为三姨摇蒲扇驱赶蚊虫,冬天就蜷缩在冰冷的竹席上,让出被子给三姨垫一半盖一半。母亲嫁给父亲后不久,父亲就去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那时,叔叔和姑姑都还小,爷爷又常年生病,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全靠母亲一双手。母亲卖了金银花买来五六斤猪肉准备过年,不想爷爷病情加重,母亲只能将猪肉卖给别人,换钱给爷爷抓药,一家人就靠十个鸡蛋度过除夕夜。父亲服役时患上了矽肺病,复员没几年也病倒在床,母亲除了卖金银花,还进山去烧炭卖,但最终还是没留住父亲,在那个落英缤纷的暮秋,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没了父亲,柔弱的母亲不怨不叹,默默无闻地扛起这个羸弱的家。

在母亲含辛茹苦的哺育下,我们五姊妹像窝里的鸟雀,由嗷嗷待哺到羽翼丰满到放飞森林,在祖国温暖的大家庭里各自有了幸福的小家庭。我们都希望母亲跟自己住在一起,但母亲喜欢住在乡下老家,围着她的鸡呀猫呀,咕咕喵喵地叫个不停。有亲戚建议我去跟领导反映,给作为军人遗孀的母亲安排一份最低生活保障金。母亲说:“不去,当年麻绳拧出油来的日子都过来了,现在有吃有穿,国家给我的养老金都花不完,何况我还能去采金银花换钱呢!”

母亲一生谦卑隐忍,历经困苦,却顽强面对生活,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一个个艰难的日子,穿过风霜雪雨等到了春暖花开。

金银花的花期比其它花长,从初夏到仲秋一遍一遍地开,要是遇到良好的环境,甚至可以开过腊月。

金银花又叫忍冬,明朝诗人吴宽有这样的诗句:霜雪却不妨,忍冬共经腊。是啊,我的母亲何尝不是那顽强的忍冬?连霜雪都想不到它能熬过寒冷的腊月。

金银花,母亲花。

CopyRight:迪庆日报社

所有内容为迪庆日报社版权所有.未经授权不得复制转载或建立镜像

滇ICP备09000927号-1

--> 2023-05-09 1 1 迪庆日报 content_36809.html 1 金银花 母亲花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