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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乡情更怯

◇ 王重扬

幼时,曾在父亲的诵读指引下学习过唐代诗人贺知章的诗《回乡偶书》,当时总喜欢跟在他身后学着他背搭手的模样大声读出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父亲呵呵一笑,摇摇头去干活了,任我在院子里闹腾。

谁能料想,时光飞逝,转眼间,20年的光阴已经消磨在行走的步履中,而立之年的我,也渐渐离开故乡,成为背井离乡的旅人。离开故乡不是一瞬间发生的,说“渐渐”是因为“离开”并不能做到干脆利落,不留痕迹,有时甚至要大动肝火,狠下决心才能做到。而回乡时,又该怎样去面对呢?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独坐桌前,望着窗外朦胧的星空。“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在俗世的奔波辛苦中,故乡一度是一个模糊而清淡的符号,如同雨后的山,迷蒙空洞,广泛无形,然而,明月高悬,笔尖凝滞时,故乡的棱角却随着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天空是湛蓝的,跟着斜晖下落的弧线,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巍峨而圆润的峰峦下,几十户人家星罗棋布般分布在细细的河水边上,林木点缀着屋舍,也遮掩着村庄单一的色调。十来户人家中间必定有一座打麦场,或高或低,或大或小地堆放着几堆麦草垛,狗吠声被炊烟缠绕、牵引、稀释,终于和夜幕接洽消融,灯光七上八下地点亮,日子变得安静,但故事却才慢慢开始。

在这里,发生着许多琐碎平常的故事,产生着无数的奋斗和挣扎,也不可避免地遗留下很多无可奈何的悲伤。有些人选择离开,为了更好地重逢,他们或结伴远行,为家庭的明天挥汗如雨;也有人执拗独行,沉没在人海中,不知去向。

故乡记挂着他们,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刻着他们在这里成长的印记,等待着他们归来的脚步。可是,每次回乡,都是欣喜三分,情怯七分。那种既期待、又窘迫的心理,恐怕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只有在你登上回乡的列车,或者踏上故乡的热土时,会在心里恍惚闪过,直到熟悉的面容和许久不变的问候迎面而来,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代诗人宋之问的《渡汉江》里写道: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近乡情更怯,真是恰如其分。故乡没有变,是我变了,变得更敏感,更忧虑,更见外。我们这些人长年离家在外,虽然有手机和网络等发达的通信技术,但是平日里联系却并不多,时光荏苒,世事多变,虽然心系乡亲,但却得不到一点故乡的音信,不知几年间故乡情况如何?亲戚朋友们是否依旧安好?怀揣着这些莫名的问题,看着越来越近的故乡,内心就越发恐慌。即使在路上遇见来自故乡的人,内心虽迫切想知道故乡的情形,却反而犹豫踌躇不敢发问。

思念时,故乡是明月,可望而不可得;靠近时,故乡是火焰,炽热而灼我心;而离别时,故乡是琴弦,指尖拨弄着游子的黯然。

唐代诗人杜甫颠沛流离躲避战乱,潦倒窘迫之际倍加思乡,他曾流离过我的故乡,他的境况要比我好很多,他的思念,我也在近几年略微体谅到了几分,千古相期,文化传承让我们有了对话的可能,而在这种有意无意的思考中,我也愈加敬佩这些名留千古的大文豪们对人生、对家国情怀的深刻理解,读到他们的诗,我也更能体会到很多以前不曾触碰到的神经末梢。

两年前,亲房家大伯去世,我请假奔丧,一路上思绪万千。不久前,他还曾和父亲坐在一起笑谈人生,说起年轻时的艰难和快乐,谁能料到,睽违几日后,便撒手人间。细细算一算,这几年,村里的老人们接二连三过世,年轻人也都外出谋生,能留在村里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保持了千百年的乡情因为时代的发展而变淡,曾经形影不离的好友也渐渐人事两疏,成为了不甚见面,见面也无甚可说的关系,令人扼腕叹息,却又无可奈何。

不知从何时起,故乡变得沉默。野草侵蚀着田地,尘土占据着窗台,蜘蛛网统治着旧屋,我们正悄无声息地丢掉很多,很多也许再也捡不回来的东西,很多人知道,却无暇顾及,甚至有人痛快地甩掉无用的包袱,在利益和归途中放弃后者。

近乡情更怯,不是对故乡的热望少了,而是乡情中最浓烈的部分被我们丢了,相对而立,灵魂不再亲密地攀谈,自然,聚散也就成为平淡无趣的简单挥手,变得寡淡无味、了无意趣。

我还是想回去,想多去故乡看看,和长辈亲戚们多聊聊,了解他们现在的生活,再听他们说说过去的事情,他们的笑容和皱纹让人安心,他们的背影和倔强令人回味……

不要怕回去的路上风景不再惊艳,也许热忱的归程上有你未曾思量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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