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花
我晨练回来,看着一位白发老人站在街角,摆弄着刚从麻袋里倒出的红薯。我挑了一袋子,她麻利地帮我装好。老人眼睛流露的温情,长满老茧的手,像极了千里之外的母亲。
少年时,我在镇上读书,一次老师通知开家长会,母亲带着园子里刚摘的杏来了。同学们看着黄橙橙的杏子,飞快跑过来围着母亲,叽叽喳喳婶子大娘地叫个不停。母亲一面应着,一面慌忙往她们手里塞杏子。当母亲走到小丽面前时,她直愣愣看着母亲好一会,眼里满是惊诧。她没有接母亲手里的杏,转身跑开了。第二天,小丽在班里到处宣扬,说我母亲的手粗喇喇的都是茧,像做苦力的……
我从她的言语里,读出了不屑和轻视,一个人躲在校园后的林子里,哭了好久。从那时起,同学无意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我都会琢磨半天,总觉是不怀好意的嘲讽,整个人变得冷漠、敏感、自卑。此后,好长时间,每当母亲想拉我的手时,总被我赌气甩开。更不让她去学校找我。对母亲抱怨和不满折磨着我的心,日久成茧。
后来,邻居大娘告诉我,母亲年轻时,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女汉子。父亲在外地工作,家里的农活全由母亲一个人干。家里缺粮,为了多挣工分,母亲一夜出了五车的猪粪,一车猪粪只挣两个工分。天亮了,照样拿着锄头往地里奔。
隔着光阴回望,我开始心疼那时的母亲,母亲的手,也曾经光滑细腻。有了家,她要照顾年迈祖母的饮食起居,有了孩子,她更加辛苦忙碌。不知不觉中,母亲的手磨出厚厚的茧。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心里的茧在一点一点软化。我极想牵母亲的手,可那份少女的矜持,让我只能在梦里和母亲呢喃。
经年以后,我带着女儿去看望父母亲。时光飞逝,母亲已垂垂老矣,头发花白,步履蹒跚。平日里却依然不忘侍弄她的小菜园子。母亲指着架上垂下来的嫩黄瓜,和父亲念叨:“你记得不?这带花黄瓜草儿最爱吃,那丫头放学回来都要摘一根,脆甜呢。”母亲的话,把我的记忆拉回到过去,那时的我,吃着母亲种下的黄瓜,翻着白眼说着扎母亲心窝子的话。
我端来一盆温水,找来软毛牙刷,粘着沐浴露,细细帮母亲清理指甲里的泥尘,母亲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想把手抽回去,被我紧紧握住。轻轻摩挲着母亲手心的老茧,仿佛抚摸着一层层的旧光阴。苍茫时空里,我听见母亲手里的针线穿过鞋底时,轻微的呲啦声;我听见母亲挥锄劳作时,锄把在手心欢快的咕咕声。我看见母亲头顶热辣辣的太阳,脸上滑落盈盈汗滴;我看见大豆、玉米、萝卜、白菜呼啦啦地疯长着。它们都在向母亲深情致意!
那些清贫日子,在母亲满是老茧的手心,开出花来。一种朴素的感动,如潮水般涌来,暖暖地将我拥抱。我心里的茧,片片剥落,纷飞如雨。
走在故乡的小路上,我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花蕊般的小女儿,阳光羽毛般飘下来,将心绪晕染得温柔恬静,唯愿日子天长地久,母亲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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