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迪庆州博物馆,我们看到这样一组照片:岗曲河谷谷口的藏族小村——上桥头村几乎家家都在做木碗,村民们制作的专注神情和木碗精湛的工艺深深吸引了我们。照片的拍摄者是上桥头村的村民鲁茸知玛,她是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中国部“照片之声”项目的照相员。据了解,该村人有制作木碗的传统手工艺,历史上在藏区很有名气,当年茶马古道运往西藏、青海、四川等地的货物中就有上桥头村的木碗。我们决定去寻访鲁茸知玛和被称作香格里拉“木碗村”的上桥头村。 斯那卓玛的故事 在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中国部“照片之声”项目助理马若宇的带领下,我们来到香格里拉县尼西乡上桥头村。这里距离中甸约40公里,再往下走18公里就到了德钦县的奔子栏了。上桥头村海拔2000米,地处干热河谷地带,气候温和。 这是一个美丽的小山村,清澈的岗曲河从村子旁流过,村落中以白色、淡黄为主调,庄重典雅、明快爽目、相互承接的栋栋藏式碉房掩映在绿树丛中,给人一种古朴的美感。屋顶上飘动的五色布条犹如一面面彩旗,为凝重的碉房增加了跃动的生机。走进村头,路旁一家小卖部里漂亮的木碗就吸引了我们,但店里没人,我们一招呼,一个身上带着木屑的小伙应声从隔壁房里出来,原来这是一家集木碗生产和销售为一体的小作坊。再往村里走,听着机器的沙沙声,我们又见到几户正在做木碗粗加工的人家,?“木碗村”真是名副其实呀。村里有座“红军桥”,这是因为红军长征时,贺龙的二、六军团曾路过这里。过了桥对面就是四川的德荣县了,鲁茸知玛的家就在桥墩旁边,她家是做木碗的世家。来到知玛家,她婆婆说,知玛上香格里拉县城办事去了。听说我们要了解木碗,斯那卓玛老人打开了一间房门,我们探头一瞧,都惊喜地叫起来,那是满满一屋的各式各样的木碗。卓玛老人开心地把木碗拿给我们欣赏,并自豪地告诉我们,这些都是鲁茸知玛和家人加工制作的。卓玛老人说,儿媳的手艺是跟自己已过世的老伴扎史斯那学的。原来76岁的斯那卓玛老人是西藏人,当年24岁的扎史斯那到西藏边加工出售木碗边学习新的技艺,其精湛的家传手艺受到当地人欢迎。在拉萨八廓街斯那认识了卓玛,就这样19岁的卓玛嫁给了扎史斯那,23岁那年卓玛随斯那走了一年从拉萨回到了上桥头村。老人说,当时上桥头村木碗手工艺品单一,只有一两家人在做最普通的“古巴”(辣子盒),后来扎史斯那教他们学会了做糌粑盒和各式木碗的手艺。卓玛老人说,“父子不共碗,母女不共碗,兄弟不共碗”是藏民的规矩。甚至男女所用木碗的样式都有所不同,男式木碗碗口大并且外开,碗身低;女式木碗开口小,碗身细,它们很像一对相好的恋人呢!” 土漆物语 卓玛老人说,上桥头村精致的木制手工艺最核心的一环就是使用土漆装饰。土漆又称生漆,是一种原生态的高级涂料。主要从生漆树上直接采割而得,当地村民一般从剑川、大理两地购买。60—70块钱1市斤的土漆,买回来熬熬炼炼,最多只能剩余8市两,用于涂制一只普通造型的糌粑盒成本大约在1块5左右,而若使用普通的清光漆、家具漆等,成本不足1角。 上桥头村的村民告诉我们说,在古代,用土漆涂制的工艺品就是上贡皇家的珍贵贡物。因为土漆制品很少出现爆裂纹和塌漆皮;并且历久长新,保持光泽;另外当地人认为使用土漆还包含有一种祈求幸福吉祥的含义。我虽然无缘得见几百年前,顺着长河险山送入藏王宫的的土漆制品,但却有幸在廖军副村长家见到两只40多年前由他的父亲廖振华亲手制作并留存下来的土漆酒杯。眨眼40年光阴不在,老人也已逝去,但这两只玛瑙红色的土漆酒杯却仿佛刚刚脱手制成。丰润的色泽,饱满的漆面、细腻精致的涂色,除了杯口杯底一点淡淡的沉垢,几乎无法想象出这两只杯子居然已经是年过40的“杯子老人”了。 廖军副村长介绍说,上桥头村手工土漆木碗很早就是村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因为这里外销西藏、四川、中甸(香格里拉县)等地的交通条件便利,前前后后做了四、五代人,曾经还办过“木碗厂”,在产量最多的时候,1年能做出上万个木碗,把两辆东风大卡塞得满满的……廖军副村长笑笑说,虽然现在经济搞活了,上桥头村还是省州重点扶持的民族团结示范点,林果业和温泉旅游为主的旅游业的收入也有所增加,但木碗仍然还是这里的支柱产业。现在村里36户人家中就有15户左右仍然坚持做手工木碗,做得较大的大约有三四家,每年仅木碗一项便能带来3万元左右收入。 卓玛老人告诉我们,村里手绘制木碗花纹最早是由自家男人从西藏带回来的技术,从那时起土漆已经是必不可少的了。 一只漂亮的成品木碗从开始制作到完工大约需要12道工序:首先从德钦县精挑细选买来优质核桃木和杜鹃木做成的木碗;然后上牛皮胶;再放在太阳下晒干;之后用砂纸打磨光滑;然后就可以上第一遍土漆了;上完第一遍土漆后把木碗放进地下室用沾水的毛毡包裹;接下来再次放入地下室滤水捂干;摸上去不粘手了再把木碗拿到太阳下暴晒,然后就可以用笔蘸着土漆在木碗面上描画各种图案了,图案绘制完成后添加金箔增加亮度,再最后一次上土漆,晒干后便完成了。 老人笑眯眯地指着手中的糌粑盒说,每做一个木碗总共需要上3道土漆,层层相叠,才有最后光滑细腻的手感。虽然现在村里有的年轻人为了降低成本开始用清光漆和家具漆代替土漆,但村子依然保留着一个古老的习俗:只有土漆才有资格压金箔,其他的清光漆和家具漆最多只能压银箔。 现在整个村子总共会做3种藏桌、9种糌粑盒、2种辣子盒、多种酥油酒杯、12种木碗,而且做这些手工艺品的大多数人都坚持使用土漆。偶尔才做几个清光漆和家具漆的,也多是做来与土漆成品相对比。 孔吉荣:刻在路上的人生 我从没想到过,在上桥头村这样山清水秀、安逸静谧的小村庄,居然还住着一位可歌可泣的道班老人。 他的名字叫孔吉荣,今年已经69岁了。祖籍大理,自1956年走进中甸开始他的道班工人生涯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这片浸满了他汗水、泪水和心血的土地。漫漫25年,孔吉荣老人先是做修路工程,后致力于养路维护,附近进山出山的无数条大路、小路、宽路、窄路都是经他的手中,从规划变成了现实。 孔吉荣老人一生育有4个儿女,儿子在丽江发展;大女儿随扎斯斯那学木碗手绘,现早已出师独立门户了;二女儿、三女儿都继承了父亲的志愿,投身道班事业,也是年年都捧回鲜红奖状的优秀者。 谈起山外花花绿绿的世界,孔吉荣老人对自己现在的生活非常知足满意。他说自己身体非常健康,除了前年因为割盲肠入院手术外,自己一生几乎都没有进过医院。而且自己退休工资够花,儿女又都能经常见面,饱享天伦之乐。“人活着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自己心安就是幸福了!”孔吉荣老人说得掷地有声。 吃过简单的午饭,我们打算去拜访一下上桥头村村长家,向孔吉荣老人问路的时候,孔吉荣老人伸手朝前一指:“顺路直走,900米就到了。”我们正惊叹间,老人又补了一句:“就900米!都是当年我一步一步量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