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只要打开电脑,关于人工智能的信息便铺天盖地闯入眼帘:人工智能老师、医生、护工以及人工智能大模型、人工智能诗歌等。 在人工智能大潮涌动的背景下,我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人工智能老师大量进入教育教学领域后,我们该如何当好一名教师? 当我苦于找不到令人信服的答案时,陈老师的形象鲜活地呈现在我的眼前。1975年9月,按照九年一贯制教育政策,我上完小学无需考试直接进入初中。陈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语文老师。开学第一节课,陈老师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一双很小的眼睛里透着慈祥和睿智;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一双帮子磨破了的布鞋,简洁而朴素;青蓝色帽子下露出的斑白两鬓诉说着他的年龄;被烟草熏得焦黄的左手食指和中指折射出他的嗜好。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师影响了我的一生! 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老师和父母都将其归咎为脑子不灵。到了初中,脑子不灵的定义就像桎梏灵魂的枷锁,使我自卑、不愿意跟别人交往,学习成绩每况愈下。在一堂数学课上,数学老师把我叫到黑板前解题,还没做完,数学老师就怒斥道:“滚下去!你不是学数学的料。”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我含泪走下讲台。 无论如何,人来到天地间总要活下去。好在我的身体没有什么毛病,发育得也不错,体重70斤的我能够背负80多斤的柴火,大人们都说我能吃苦。当时老师也不给我们布置家庭作业,更没有校外辅导机构。我每天下午放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背着背架上山砍柴,每天最有获得感的事就是能为家中的那口“老虎灶”提供燃料。这种获得感给予我那颗孤独的心些许安慰。 少年时期是充满梦想的,同学们有的梦想着当科学家、有的梦想着当医生、有的梦想着当县长……尽管脑子不灵,但我对自己的未来还是有打算的:凭力气砍柴、打土坯售卖,或者做搬运工。 怀揣“打算”,我日复一日地重复“上学—砍柴”的故事,过着没有一点“涟漪”的生活。然而,有一件事使脑子不灵的我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生活随之泛起了“涟漪”。上初一那会儿,每周都安排有一个下午的劳动课。那天下午的劳动课,学校安排给我们班的任务是到城关大队第三生产小队搬运玉米。我们背着篮子按时到达指定的玉米地边,正当要干活时,陈老师对我们说:“明天的作文题目是《记一次劳动》,大家要用心记录劳动、感受劳动、体验劳动,用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反映劳动生活的意义。” 脑子不灵的我有一个优点——听长辈和老师的话。在第二天的作文课上,我按陈老师的要求完成了作文。两天后,陈老师给我们上作文讲评课。一件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陈老师竟然将我写的《记一次劳动》作为范文进行讲评。当时陈老师给我的作文评语至今还印象深刻:“中心思想突出,内容真实具体,层次分明,语言流畅”。 听了这一评语,同学们第一次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我第一次从同学羡慕的目光中获得了受到尊重的自尊和自信。 更让我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陈老师上讲评课后的第二天,我的《记一次劳动》在学校黑板报上发表了。因为兴奋,我第一次失眠了。 这件事使我看清了自己:原来脑子不灵的我还是能做成别人能做成的事情的。 陈老师给予我的是激励,更是鞭策。秉持着“能做成别人能做成的事”的自信,我爱上了阅读,爱上了写作,读书和写作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我的生活从“上学—砍柴”变为“上学—砍柴—读书—写作”。这一变化使我的生活充满了阳光。 看到人工智能老师的相关信息,我又想到了陈老师给我们上的电教课。初二秋季学期,我们的语文课本里有一篇叫作《长征组歌(节选)》的课文。星期三上午连着两节课都是语文。跟往常不一样,陈老师抱着一个新鲜玩意兴高采烈地走进教室。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个新鲜玩意放在讲台上,介绍说:“这是留声机,也叫电唱机。等会儿它就给你们唱《长征组歌》。” “雪皑皑,野茫茫,高原寒,炊断粮……”留声机发出的美妙声音震撼着我的心。“留声机”这一新奇刺激物的作用太大了,听了两遍,我就学会了《长征组歌》;跟着唱了五遍,我便深切感悟到了《长征组歌》的深刻内涵。 为什么说留声机是新奇刺激物?一块黑板、一支粉笔、一本教材就是当年课堂教学的标配。偌大一个县,能有留声机的单位不超过5个。事后我们才知道,陈老师的留声机是跟县文教局办公室借来的,驱动留声机唱起来的是电池,而电池是陈老师自己花钱买的。当时,老师每月的工资还不到30块钱,买电池就花了陈老师3天的工资。 40多年前,留声机成为陈老师的教学辅助工具。40多年后,人工智能老师将成为“陈老师”提高教育教学效率的工具。纵观科技进步史,任何发明创造靠的是人,任何先进生产工具的使用者也是人。 在初中的岁月里,我从来没见陈老师发过火。课堂上偶尔有同学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陈老师也不管他,直到下课才单独找这位同学谈话。陈老师找同学谈话不是为了批评而批评,而是为了找到出现问题的原因和解决问题的办法。陈老师这样做不仅没有丧失威信,反而赢得了同学们的尊重。 1978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我考上了师范学校。按照当时的制度,考上师范学校就等于在体制内端上了“铁饭碗”。语文成绩是我能端上“铁饭碗”的重要支撑,在我的中考成绩中,数学、化学两科成绩加起来还赶不上语文成绩。 3年的师范时光转眼即逝,毕业时,突出的文科成绩使我感到自豪。1981年8月,我被分配到一所农村小学任教。一间低矮潮湿的小平房是我的卧室兼厨房,一张用两条长凳支撑起的四块木板是我的卧榻,在微弱的蜡烛光下备课、批改作业、读书、写作是我的工作常态……条件比我想象的还要艰苦。 然而,艰苦的生活一点也没有泯灭我的意志。我把工作当学习,把学习当工作,并将学习工作的感悟转化为文字。1982年秋天,迪庆州文联办的文学刊物《原野》发表了我的散文《木瓜花》。因为兴奋,我第二次失眠了。紧接着,我相继在《原野》《大西南文学》等刊物上连续发表了3篇散文。我的名字也随着文学作品走出了山村小学。 当时的县文教局局长是个文学爱好者,他通过文艺刊物看上了我。1983年6月的一天,他叫校区负责人转告我,做好调动工作的准备,8月份就下调令。局长真的兑现了诺言,当年8月,我调到文教局,从事文秘工作。1985年7月,我考入丽江教育学院,学的是汉语言文学。教育学院毕业后,我先后在县文教局、县委党史征集研究室、县广电局、保和镇政府、迪庆日报社等单位工作。无论岗位怎么变化,我干的都是热爱的文字活。有不少朋友问我:“你干这么多活感到苦吗?”我总是这样反问:“干自己喜欢干的事何苦之有?” 可以说,干文字活是我一生的衣食来源,而引领我获得这份衣食饭碗的人就是陈老师。 世界之变实在令人眼花缭乱!但不管世界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们的生活必将以新的方式继续下去。 当人工智能老师即将广泛应用到教育教学实践的时候,我更加感恩陈老师——幸亏有您,我的陈老师!细想起来,陈老师在短短3年时间里传授给我的不仅是知识,更是获得知识的不懈动力和一辈子管用的学习方法。 陈老师当了我3年的老师,不,他当了我一辈子的老师,因为他教给我的方法至今还管用。从这个意义上说,陈老师身为人师,其教学造诣达到了“教是为了不教”的境界。 当想到我们的子孙后代将广泛地接受人工智能老师教育的时候,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迫切愿望:但愿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够遇到更多的“陈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