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 忘 老 井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殷著虹 发布时间:2025-03-11 11:44:08

1975年8月,我和几个同学来到中甸县(今香格里拉市)石卡雪山脚下的布伦村插队落户。在这个藏族聚居的村落里,我一待就是3年多。回想起当年的生活情景,让我始终难忘的是村里的两口老井。

两口老井分别坐落在村里的格东和益占两个片区,它们都是用石块砌成的,井口大致3米见方,井深却不到1米。尽管村里人把它们叫做水井,与其说是水井,倒不如说是蓄水池,因为这井里原本没有水,是引来石卡雪山下的泉水注入井里蓄水形成的。那蜿蜒的引水渠,犹如一条长长的牵牛绳,一头系住了雪山下的源泉,另一头拴住了小小的村落。

就是这流来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注满了水井,村里每天的晨光都被背水的人踏破。那时无论是晴日还是雨天,无论是隆冬还是盛夏,清晨的水井边都是一派繁忙的景象,在来来回回的背水路上,人们总是相互问候、互致祝福。到了傍晚,伴随着村里的袅袅炊烟,背水的场景再次重现。人们把清清的泉水背回家后,围坐在火塘边,煨煮着浓郁喷香的酥油茶。

在那个年月里,我们知青和村里的藏族人一起劳动、生活,渐渐地,我们和村里人一样,仰仗着那一汪井水,遵循着清洁用水理念。在布伦村人的心目中,水是圣洁之物,清晨的水最为纯净。村里人的用水方式也很讲究,家家户户的楼房大厅里都安放着一口硕大的水缸,为表达对水的景仰,把水缸搁置在一个木雕牌坊内,这样既适合背水桶的摆放,也更方便生活用水,还使得屋内整洁宽敞。

每天清晨各家各户的得力男女都会争先来到水井边取水,直到把水盛满家里的水缸为止。这样既保证了家里的用水不受影响,又能祈愿家里的生活像水一样盈盈满满。当然也有傍晚到水井边背水的人,但一般傍晚背回来的水只用作喂养牲畜或洗涤用具。那时,谁家早晨最先背水,谁家最先盛满水缸,是村里人津津乐道之事。特别是在重大节日的前夜,人们会在凌晨就到井边取水,抢到“头水”的人家会让人刮目相看,认定凡参加抢水的人家都能心想事成,平安吉祥。

因为水井关乎着村里人一年四季的生产生活,情系着家家户户的一日三餐,所以村里人对两口水井始终爱护有加。只要见井里长出了水草或青苔,就会有人及时清理,浣洗衣物或饲草的人们,都会自觉远离水渠和水井,生怕污水浸入井里。那时只要走近这两口水井,就会让人有一种亲切感,仿佛是春风拂面。

这样平常的背水生活有时却被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打乱。记得1976年的新年过后,村里下了一场大雪,接着水井的上游水渠出现了冰冻,水井也因此缺水。为了保证人畜饮水,我们和村里年轻人一道冒着严寒,一路敲打冰块至雪山脚下的泉水口,才使得泉水流到村里的水井中,但刚开始引来的水却十分混浊,直到夜幕降临,井水才恢复以往的清澈。因此,这天夜里到水井边背水的人络绎不绝,直到深夜才歇息。而那时我们知青没有储水缸,当天挑来的两桶水,第二天便用完了,再到水井边时,水井及其上游的水渠又被冰雪封堵了,我们只好融化冰雪来维持基本生活用水。冰封水井的情形折腾了十多天才结束。

1978年夏天,受多日暴雨天气影响,大量泥浆流进水井,使得水井变成了泥坑。那时,我问村里人:“这叫人怎么烧水做饭呀?”没想到村里人却豁朗地对我说:“这还不容易呀?用天上的水做饭呀。”原来村里人所说的‘天水’是雨水,他们把雨水视为纯洁之水,雨天便靠接屋檐水度日,直到天气转好才恢复使用井水。

1978年底,我结束了知青生涯,到县城参加了工作,但村里的水井始终让我难忘。于是,我多次回到布伦村,去看那两口水井。以后多年过去,村里人告诉我:“政府部门很关心布伦村的人畜饮水问题,拨付了专项资金,已经把村里的沟渠引水改造成了管道输水,这样既能保证饮用水安全,也能预防冰冻断水。”听到水井边荡漾着村里人的歌声,背水路上欢声笑语不断时,让我十分宽慰。我知道布伦村人不用再为饮用水问题发愁了。

3年前,我再次回到布伦村,看到家家户户房屋都焕然一新,乡村道路上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走进村民们宽敞明亮的新房,我发现只要拧开水龙头,石卡雪山的泉水便源源不断地流进各家屋内,昔日的蓄水木缸都换成了红铜大水桶,背水的历史已然成了过去。可不变的是村民们对水的景仰,他们把水的纯净化作了勤劳朴实的情感,化作感恩戴德的执念,告诉我说:“如今布伦人脱贫了,生活质量提高了,全靠共产党引来幸福水,是幸福水滋润着藏族人的好生活。”

当我带着对青春时代的念想,找到村里老井的位置时,那里已变成了公共娱乐场地。人们不再因为水而聚集在一起,却又因为庆贺美好的日子欢聚一堂。看到他们沉浸在幸福里,载歌载舞颂扬党的政策好时,我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我带着喜悦和兴奋的心情回到城里,耳畔却始终回响着村里人所说的那两句话:“有水的日子才幸福”“共产党引来幸福水”。


责任编辑:刘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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