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黄瓜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 发布时间:2024-05-21 10:26:56

黄瓜是瓜族的青衣。跟林妹妹一般身形,纤巧玲珑,盈手可握,着一身沉沉的绿,又宁静,又妖艳。它看上去跟瓜家的胖面粗身有点不搭。也是,翻翻《辞海》,黄瓜本是葫芦家族的。也就是说,黄瓜非瓜。

小时候种黄瓜,是撒籽。种瓜的过程,像自己跟自己制谜语,然后等时间给你揭谜底。你真的预测不出,指间洒落的这一粒,来日会长成怎样一蓬瓜。也许,那粒种子会在阳光熏暖的泥土里睡死过去,最终苗也不出。谁知道呢!

每年种瓜,都在清明节前后。我们去菜园,娘背着弟弟走在前,妹妹和我尾巴似的走在后。妹妹掂一个装瓜子的布袋儿,我背着荆条编织的挎篮,里面是大锄头、小锄头。

菜园早被平整得像一床毯子。娘说:“来来来,老大挖坑,老二撒籽,老三埋种。”弟弟不干,要撒种,我也不乐意挖坑。娘就自己挖,用锄头拍碎小土坷垃,然后轻轻一剜就形成了一个小土窝,很温暖的样子。我们围在一起,争着撒种,觉得那才是有意义的事。娘快速挖几个土窝,把我们分散开,说:“记住啊,这边是老大种的瓜,这几个是老二的,边上是老三的。咱们比比,看谁种的瓜大。”

一段时间后,娘会在饭桌上说:“今儿吃的是老大(老二或老三)种的瓜。”娘说到谁,谁就一脸骄傲,大功臣似的,全忽略了黄瓜生长过程中,娘付出的劳动。

吃个瓜也是不易的。黄瓜出苗后要搭架,不然,它拖着长长的茎蔓四下里跑,跑疯了,结的瓜不成样子,歪瓜裂枣,不仅样子不好看,口感也不好。如果在它旁边竖几根架梢,黄瓜苗就像看准了似的,细细的须一歪就缠过来了,紧紧抓住,顺着架子往上爬。爬一截儿,滋个杈,开几朵花,再爬一截儿,又滋个杈,再开几朵花。就像是农家过日子,很有章法、很有打算的样子。那开的花都结了瓜,长条条地悬着,很乱,但又很文艺。这样的情景入了画,养眼养心,画家喜欢,赏画儿的人看了觉得很有田园风情。

我喜欢在黄昏时分,去菜园里摘黄瓜。在平于视线的前方,西天上大红大紫的喧闹渐渐平息下来,蓝色暮霭慢慢弥散开,垂条条的黄瓜隐在毛茸茸暮色里清润如故。伸手过去摘,刺扎扎的,又棘手又诱人,我们一摘一大筐。

摘完黄瓜,我拿一根,用门牙一咬,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慢慢漾开,如嚼雪吞冰。很多人喜欢吃黄瓜,我想可能是被黄瓜的味道迷住了。清新,爽口,淡淡的甜,凉凉的香,像背阴里的一汪泉。入口,清凌凌、绿莹莹的清气弥漫开,薄得像蝉翼,清得像月光。让人想起旧书卷、明清老画、长衫文人的书生气,满纸秀润,一片苍古。

想起几句黄瓜诗,作者大约是怜惜一段断裂了的感情,道:“像一根嫩嫩的黄瓜,这个夜晚轻轻折断,有两个清香的伤口。”以黄瓜之伤去描摹断裂的爱情,比玫瑰更叫人心疼。因为黄瓜素日只平淡地清香着,不习惯诉说破败和忧伤。如今再看,黄瓜虽有一颗素心,却不是麻木,而是富含着饱满多汁的感情。它只是甘于家常,甘于平淡,不像玫瑰那般风情和张扬罢了。


责任编辑:南珠泽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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