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央宗姑娘

听说滇藏铁路丽香段将于年内开通，这让我喜出望外。欣喜之余，我想起了几年前州电视台播出的一档电视节目——《央宗奶奶的一天》。电视节目介绍了央宗奶奶的勤劳和家庭的富有，反映她对铁路修建到家门口的喜悦之情，同时称赞她对修建铁路的支持。

之所以我对这一电视节目记忆犹新，是因为我认识电视里介绍的央宗奶奶。不想荧屏上的她却已牙齿脱落、背脊弯曲，看上去确实比她实际年龄苍老很多。为此看完了电视节目，让我心中泛起了一丝酸楚和悲凉，感叹人生短暂、岁月无情。

我是1975年的高中毕业生，这年8月和几个同学到了大中甸公社曙光大队先锋小队（今建塘镇尼史村布伦村民小组）当知青。也就那时在村里认识了央宗奶奶。不过那时的央宗奶奶才年方二八，是心灵手巧的农家闺秀，所以人们都叫她“央宗姑娘”。

记得初到农村第一个月，村里人不让我们知青去做繁重的体力活，便叫我们和几名放假回家的中小学生去挖沟渠，作业组的召集人便是央宗姑娘。而因为她个子矮小、说话细声嫩气的，起初我们都以为她是一名学生，可她却不客气地对我们说：“我是老社员了，大家一起劳动可要听我的安排。”之后我便开始关注起这位自称为“老社员”的央宗姑娘。

那时央宗姑娘给人的感觉是无忧无虑，她比同龄的农村女孩矮小很多，也因此村里人给她取了个绰号叫“哆来”，平时也会叫她“姑娘哆来”。起先我以为“哆来”是音符的名称，因为央宗姑娘平时太爱唱歌了，总是歌声里来、歌声里去的。后来才知道“哆来”在藏语里是个子矮小的意思。尽管央宗姑娘个子矮小，但她却是做各种农活、操各项家务的好把式。在当时的集体生产劳动中，她矫捷的身影和欢乐的歌声总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那时村里的老人们都说：“谁要是娶了央宗姑娘做媳妇，那可就是一辈子的福分了。”有道是说话无意，听话有心。平时少言寡语的扎史小伙，听了这话，早已暗恋上了央宗姑娘。扎史小伙长得帅气又很壮实，虽然他年龄刚满十八，身材也不高，却已经是小队砖瓦厂的得力工匠了。由于他家住在距瓦厂较远的初古村，所以他平时很难有机会遇上央宗姑娘。那时扎史小伙总爱在夜里加班时找我闲聊一阵，他最爱询问我参加劳动的情况。开始我不以为意，后来才知道他是借机打探央宗姑娘的消息。

一次我对扎史小伙说，我准备和央宗姑娘换工，请她帮助知青户烘炒青稞。扎史小伙听后眼前一亮，他问我：“你明天出工后，能把房间借给我吗？我今夜加班后，好明天躺下休息。”那天我不知道扎史小伙的心计，便把房门钥匙交给了他。哪知次日我收工回来，央宗姑娘问我：“我挂在伙房柱子上的头巾，是你们知青拿走的是吧？”我对她说：“知青谁会要你的头巾？恐怕你是记错地方了。”可没想到央宗姑娘的头巾竟然就在我的房间里。一切很清楚了，是扎史小伙为了表达爱慕之情，他故意把央宗姑娘的头巾藏在我房间里，好让我成为他和央宗姑娘的爱情见证人。

 消息不胫而走，成了村里人的热门话题。而满脸藏不住羞涩的央宗姑娘，这天起干起活来更加勤快，唱出的歌声更加悠扬，只是她刻意躲避着人们投来的目光。而扎史小伙的父母知道自家儿子爱上了央宗姑娘，早已是喜上眉梢，他们开始筹办礼品，准备请人到央宗姑娘家说亲。也在那时央宗姑娘的哥哥七林找上我说：“你不该帮这个忙的。我们家父母过世得早，我带妹子长大不容易，本想让她多在家里几年的，可这下她就要嫁给扎史了。而扎史家的条件并不好，她结婚后一定很辛苦。”听七林哥哥的话，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单纯和幼稚。也曾想过，若当时我不去公开扎史小伙和央宗姑娘的事，或许他们都会是不一样的人生。

第二年的夏天，我们知青参加到了生产队消灭青稞地杂草的劳动中，田间休息时，一位大姐说：“地里的半夏叶子太多了，何不如先采集半夏叶子后再去除杂草。”她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于是有人开玩笑地说：“等年终分配后，就用得上采集的半夏叶子了。”原来半夏叶子晾干后，是宴席上煮火锅的好食材。所以说的“用得上”，其实是表示“即将结婚办事”之意。为此大伙嘻嘻哈哈一阵后，纷纷走进田里去采集半夏叶子。

我们知青当然是用不上半夏叶子做食材，所以大家只顾休息，没跟随去采集半夏叶子。而央宗姑娘也只顾割地边的猪草。可过了一阵子，她却突然红着脸对我们说：“我应该去采集半夏叶子的，到了冬天我就要用上了。”她说过之后，我们都笑了。接下来我对她说：“那我们都去帮你采集吧。”结果当天，央宗姑娘成了收获半夏叶子最多的人，我见她高兴地背上满满一筐绿叶回家了。

也在这年冬天央宗姑娘结婚了。成婚当天，她不像别人做新娘那样哭得死去活来，而是一脸喜悦。当迎亲的人们到来后，央宗姑娘道别了哥哥嫂嫂，村里人都为她深情地祝福。而她哥哥七林见妹妹随迎亲的马队走远了，便坐了下来泣不成声。这场婚礼也成了我在农村中的难忘记忆。

之后过了两年，我离开了农村，到城里参加工作。在此之后，布伦和初古两个自然村实行了“包产到户”，曾经的一个生产队被分成了三个村民小组。而安家在初古村的扎史和央宗，几年后有了他们的三个儿子。后来他们家建起了新房、办起了牛场，日子一天比一天富裕了起来。可就在他们家生活一年比一年更好之时，突然的一天不到50岁的扎史却突发脑溢血，不省人事，不久便离世了。

而经历过艰难岁月的央宗，没有在困难面前退却，她异常坚定地担当起了家庭重担，用勤劳的双手拂去了内心的悲伤。之后的一天，她听到铁路就要修到家门口的消息时，便喜极而泣。对铁路需要占用的土地问题，她不仅表示要大力支持，还带头签署了相关的经济补偿协议。与此同时她教育儿孙们要自立自强，走勤劳致富的道路。

如今曾经的央宗姑娘，已是65岁的老奶奶了，她把家庭权力交给了儿子和儿媳，但却依旧盼望高铁早日到来、牵挂着家里的畜牧养殖和农业生产，始终还在忙里忙外，她懂得只有国家的兴旺和富强，才有家庭的幸福和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