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往事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殷著虹 发布时间:2023-08-29 09:12:05

2012年春,我到三坝乡哈巴村驻村工作。进村不久,在村里的集贸市场上遇见了多年不曾相见的兰文亮先生。我与兰先生相识已经40多年,不承想,他家就在哈巴村,他从三坝乡文化站退休后,就一直居住在龙旺边回族村民小组的家里。

这年的兰文亮先生已年过七旬,但身体硬朗、目光有神。见到我,他满脸堆笑,然后便热情洋溢地讲起了往事,谈起了我的过去和现在。我有些诧异,我和这位兰先生虽说认识,但已多年未见,他怎么就知道我那么多事呢?

“你呀就不会关心兰叔叔(我对兰先生的称呼),我一直都在打听你们一家的消息。退休以后,我一直订阅《迪庆日报》,从报纸上,我看到了你写的文章。”兰先生不紧不慢地对我说。我们走进路边一家回族餐馆,在餐桌上漫无边际地交谈开来。

我很钦佩兰先生的记忆,他居然还记得我中学时写的作文,并对我多年来发表的文章进行了点评。还一字不差地背诵了我多年前发表的散文诗《小扎西的向往》,这让我十分感动。

我和兰先生认识应该追溯到1972年,兰先生调到我父亲的工作单位县民间运输站当会计。那时,我还是一名初二的学生,兰先生已30多岁,他身材高挑、面部轮廓清晰、举止优雅,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喜欢写作,曾让我替他向中学老师借语文课本来学习。

记得有一次,父亲把兰先生叫到我们家里。我从门外听父亲对兰先生说:“你哥哥让我劝劝你,尽快找个对象结婚。我也希望你安心做好民间运输站的工作……”

后来,兰先生回农村相亲去了。有一天,他给我父亲打来电话说,他快要结婚了,要父亲再准他几天假。父亲听说后很高兴,还对我说:“你以后要向兰叔叔学习,他工作很认真,还会写文章。”可让父亲没想到的是,兰先生休假归来不久就被调到了县文化馆工作,成了一名摄影记者。

这之后,我一直都在关注兰先生的工作情况,他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便显露出了才华,在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里,经常会见到他的摄影作品出现在省级、国家级的报纸和画报上,县文化馆的橱窗里更是常常有他的作品展出。还曾见他发表在《民族文学》和《原野》杂志上的散文《哈巴雪山的杜鹃花》,从他的文章中可以看出,他对哈巴乡的山川风物和人情世故的深厚感情。

记得1978年夏天,我还是一名下乡知青,一天,我在石卡雪山牧场上劳动时遇见兰先生和县文化馆的同事上山来采风,我高兴地请他们留在牧场上。夜里,他对我说起摄影和写作的关系,这让我对他的工作羡慕不已。心想,什么时候才能和他一样从事摄影或写作的工作?

这年底我回城参加了工作,却成了一名拖拉机手。羞于自己的职业,我不太好意思去找兰先生谈论文化之事。直到后来调到县政府部门工作,才觉得应该找兰先生好好交谈,可那时的他已经调到了老家文化站工作了。所以,这次与兰先生的相遇和交谈,让我十分开心,也勾起了对往事的记忆。

只是这次的相遇和交谈,让人感叹岁月催人老,青春已迟暮。这年的我已接近退休年龄。可年长二十岁的兰先生却人老心不老,他怀文抱质地对我说:“我想赶快写点东西出来,趁你下乡帮我改一改,然后带去迪庆日报社。”同时又说:“你还年轻,应该趁这次难得的下乡机会,多写点哈巴村的文章出来。”我很赞赏他的想法,答应一定会到他家里和他讨论稿子和交流写作。

这一年,张弛有度的工作到了年底才轻松下来,一天,我想起了兰先生,便打算进村去拜访他。于是,我把自驻村工作以来发表的文章复印装订成册,为了表达俗常人情还购买了一个保温杯。准备好后,我带上复印件和保温杯走进了龙旺边村民小组,找到了兰先生的家。

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我走进兰先生家里时,面对我的只有兰先生一副僵硬的笑脸,当我把手里的复印件和保温杯递到他手里时,他夫人很快伸手接过东西。起先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便坐下来打算和兰先生交谈。为此,我再把桌上的复印件递到他手中,没想到他竟然把复印件倒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此时我才注意到他一脸的漠然,那呆滞的目光似乎在告诉我:他和我素不相识。

兰先生的夫人没有向我作任何解释,只听她说:“你工作忙,坐一下就走吧。”霎时间我明白了,此时的兰先生已经患上了严重的阿尔茨海默病。走出兰先生的家,我的心里沉甸甸的。年初还是好端端的,怎么才几个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这么快就被淘尽了思想灵魂,变得冷漠呆板,竟然还把所有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

第二年我再度来到哈巴村驻村工作,那时,乡卫生院的一位医生和兰先生是亲戚,我向他打听兰先生的病情,他告诉我说情况越来越糟了。我心情沉重,但没再去看望兰先生。这年下乡工作结束后不久,我便办理了退休手续。

去年,我为出版《哈巴村里笑声多》一书,再次来到哈巴村征求书稿意见,才得知兰先生于2019年去世了,听到这一消息,我并没有感到突然。我想,当一个人的生命回归于自然,或许就是一个新的开始。疾病和死亡是我们无法回避的,但只要坦然面对,从而积极努力、乐观向上,便无悔于人生的价值。

责任编辑:邹金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