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家里旧物时,我从一本书中翻出了一沓借条。由于时间久远,每张借条都已泛黄,这一沓借条都是别人写给父亲的。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正值改革开放初期。父亲而立之年,带领全家养猪养鸭,栽苹果树种西瓜,家里的日子日渐好转,我家成为村里公认的“万元户”。于是,村里就有人向父亲借钱。父亲心地善良,有求必应。 细细端详父亲保留的每张借条,让人回忆无穷。其中有一条借条,是村东头的谢大爷写给父亲的。谢大爷在我的印象中,无儿无女,孤苦伶仃。那年父亲栽种了四亩多大白菜,由于精心耕种,再加上风调雨顺,到了秋季,一棵棵大白菜长势喜人,胖墩墩的。这是一个丰收年,大白菜色如翡翠,在院子里堆得像座小山,更主要的是大白菜价钱很好,八分钱一斤,给我家带来一笔不小的收入。那年,前来我家购买白菜的人络绎不绝,甚至还有邻近村子的人。谢大爷生活拮据,为了过冬,他也来我家买白菜。父亲给谢大爷装好白菜,还额外多给了两棵。谢大爷没钱付账,临走时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张借条,就这样,一张借条放了几十年。 还有一张借条,是在烟盒背面写的,是隔壁的王大叔割了我家的五斤猪肉。每年养一头年猪,这是父亲的惯例。到了腊月里,我家的猪肉成了邻居们的“抢手货”。不光肉肥,更主要的是父亲秤头高,价钱还要得低。那一年,眼看快大年三十晚上了,我和弟弟都等待着白菜大肉馅的饺子出锅。这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隔壁的王大叔。王大叔以前放牛时摔坏了腿,干不了重活,而且还供着上学的孩子,生活过得很不容易,都大年三十了,还没有割下过年肉。父亲二话不说,就把我家留下来的五斤肉秤给了王大叔,换回的是一张写在烟盒背后的借条。 像这样的借条,我细细一数,有十多张。有欠西瓜钱的,有欠粮食的,也有欠现金的。算下来,有上百元人民币,在那个年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那年,家里盖房子,盖一座青砖蓝瓦的大瓦房可是父亲多年的梦想。家里人都劝父亲借着这次盖房子,出去收收账,父亲慢慢吞吞,在母亲的劝说下,不情愿地出门了。 可是不到半个小时,父亲就回来了。母亲急切地问,账收回来了吗?父亲摇摇头,说出每家每户的理由,而且头头是道。后来才知道,父亲压根就没有逐家逐户去收账,而是到村子里转悠了一圈就回来了。那些理由都是父亲编的。父亲说,当初借的时候,他就没想着让人家还,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 这一沓借条一搁就是好几十年,后来也有人登门来还钱的,但是都被父亲婉言回绝了。在别人眼里,这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父亲的一沓借条,承载着良好的家风。小小的借条传承着父亲博大的胸怀和豁达的气度,也暗含着许多父亲没有直接说给我们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