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老家的院坝,倒扣着一个碓窝,很多年没用了,一副孤零零的样子,显得很是落寞。 可能很多朋友没听说过碓窝,但在过去的年代,农村里,家家都有,主要是用来给谷物去壳,也就是舂米用的。当然,碓窝的作用还很多,比如舂糍粑,去花椒壳,舂辣椒面等,但用得最多的还是舂米。 我们家的碓窝,是用一方很大的青石凿成的,大概有一百五十多斤重,呈圆柱形,窝口稍宽于窝底,里面是空心椭圆形的大洞,这是用凿子凿出来的。可想而知,要将一块上千斤重的青石凿成一个空心器具,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工夫。 光有碓窝还不行,还得有舂棒。舂棒是用一根一米左右的圆木做成的,直径大约有五十公分,圆木的两端被打磨成与碓窝相对的椭圆形,中间凿一小孔,插进一根直径约十公分,长约一米五左右的小圆木作为手把,这样舂棒就做成了。 小时候,家里吃的米,基本都是母亲一棒一棒舂出来的。最累的时候,要数过年前的那几天啦,因为过年要做汤圆,必须得舂很多的米。母亲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就叫两个姑姑前来帮忙。 母亲先将一些谷子倒进碓窝里,然后抡起舂棒,一棒一棒地舂起来。母亲舂米的时候,两个姑姑就坐在一旁做针线活,待母亲舂累了,大姑姑便去抡几棒,大姑姑累了,又换上小姑姑。其实两个姑姑干的活加起来也不及母亲一个人多。即便是这样,母亲仍然很感激她们,一边干活一边说,等过年了,去给她们一人买一条红头绳。 天长日久,碓窝被舂得十分光滑。据母亲回忆,在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她忙不过来的时候,便把我放进碓窝里,让我自己在里面玩耍,于是乎那个青石碓窝又成了我儿时的“摇篮”。只是,待稍大些,我从里面翻出来几次后,母亲便再也不敢把我放在碓窝里了。 记得有一次,我发高烧,想喝一些冰凉的米汤。母亲起床一看,结果米坛里舂好的米已经没有了,她提着马灯,来到屋檐下,一棒一棒地给我舂米。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舂米的声音很沉很闷,传得远远的,把村里的狗都惊得“汪汪汪”叫。说来也奇怪,喝了母亲为我煮的米汤后,我的体温居然慢慢降了下来,真是多亏了母亲的米汤,那一碗米汤让我终生难忘。 然而,来不及等我长大,村里就通了电。通电后,村里有人买了碾米机,从那以后,我们家的青石碓窝就“下岗”了,它被闲置在了院坝边上,那个陪伴了它多年的舂棒也静静地躺在它的身旁。 日子久了,舂棒再也无心坚守,慢慢地腐朽了,化为了尘土,留下了长满青苔的青石碓窝,孤独地述说着流年往事。不知在何年何月,也不知是谁将它倒扣了过来。这样一过又是很多年。其实,很多时候回到老家,我很想将它翻过来看看,可我又不忍心将它收纳的心事敞开。于是,就让它安静地闲置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