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在初秋,一定是在雨后的几天,这时,就可以欣欣然提着竹篮去南山了。一定要提着竹篮,因为只有竹篮才能兜得住蘑菇的香。不要穿皮鞋,通往南山的路和南山都不喜欢皮革味,会让沿途的崎岖不平,置皮鞋于难堪之地。 去往南山的路上,可以唱歌,可以把手卷成喇叭朝远方喊,野地会配合你,让风把你的声音送到很远的地方,那里即便有人听到了,也不会在意,他们会理解一个人在野地里想撒欢的心。路边树上的和天上飞过的鸟,朝你“啾啾”几声,是和你打招呼。你要是懂礼貌,会口哨,也“啾啾”几下,算是回复。 山不远,要是和村里的奎山爷同行,那么他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那时我不喜欢和奎山爷同行,因为他每次都和我讲他曾在南山上见过一只会笑的狐狸,我都听腻了。但又离不开他,因为他知道山中哪里的蘑菇最多。跟着他,不用找,低头采就是了。 有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去。我熟悉山上每一条路,就像熟悉我手中的掌纹一样。我敢肯定,大山替我收留着我所有的脚印,如果这些脚印摞起来,一定会比山上那棵最高的树还要高。我去时,大山早已准备好了蘑菇。只不过,把它们藏在隐秘的地方。就像我和小伙伴玩藏槐树叶的游戏那样,让我去找。 找吧。蘑菇肯定会生在偏僻且潮湿的地方。它们多藏在松树根旁,隐在草丛里。要有耐心,也要有好眼光,看到一团或几团淡淡的黄,那么就拨开草叶,你的眼睛一定不会被辜负的。要是看到一团或几团红,也大多不会让你失望。老家人把蘑菇称为“莪子”,喊黄蘑菇“胡莪”,喊红蘑菇“柳莪”。两者的味道,我更喜欢胡莪,其做汤炒肉,更鲜美。 见到一朵蘑菇,要躬身,将其请到篮子里。是的,“请”,这是对蘑菇和大山的尊敬。每一朵蘑菇,都是大山慷慨的馈赠。 这时候,不要理会山上的每一只鸟,无论它们羽毛多么斑斓,叫声多么婉转,也不要去追逐松鼠的身影,无论它们看起来多么可爱,总有让你有想伸手捉住,只为抚摸一下的冲动,一定要专心,否则,天色已晚,你甚至都能想到母亲做完饭站在院门前张望南山的样子,但你的篮子还是空空的。 有一次,我篮子满满的,高高兴兴下山去,蹦蹦跳跳回家。我没想到,篮子和我一样兴奋,会跟着我一起跳跃。到家后才发现,篮子里的蘑菇只剩大半,肯定是因颠簸而撒落了一路。 那些不肯跟我回家的蘑菇,最终去哪里了呢,被觅食的野兔衔去了,还是被蚂蚁们齐心协力拖走了,还是寂寞地呆在路边草丛里直至风干?不知道,野地笑而不语。这注定是无解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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