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时节,夏意初显,炎热未至。物致于此,小得盈满。 走进农田,看着麦子籽粒饱满,即将成熟,庄稼人心中便升腾起夏收满囤的憧憬。 这时候,把青麦穗剪下来,可以做成一种家乡方言叫“冷稜”的食物,我不太喜欢吃,可老人们常说这是以前青黄不接时最好吃的东西。 在农家孩子的眼里,自然物候此时带来的则是另一种愉悦。 记得我那时在村小读书,上学时最喜欢走一边是麦田一边是沟渠的小路。晴朗的早晨,一路呼吸着清新的麦香去村头的学校,有时还会看到停在麦穗上翅膀沾着露水的蜻蜓。傍晚放学时,走进麦田,寻找那里掩藏的一种很好吃的豆子,沿着田埂慢慢走,避免不小心踩坏麦子,仔细地看着麦秆上有没有缠绕绿藤,一旦碰着了,嘿,那根藤蔓上准保有好几个豆荚,捋下来剥开一个,一粒粒碧绿圆润的豌豆排成整齐的一列,放进嘴里,鲜嫩可口! 屋后几棵枇杷树上果子金灿灿的、圆溜溜的,在阳光下散发出诱人的色泽。母亲拿来梯子,摘下一批先熟的枇杷,自家留一些,隔壁邻居送一些,一起尝尝鲜。等到枇杷都熟了全部采摘下来时,奶奶总是用冰糖腌制一些,密封在一个玻璃瓶中,留待秋冬时节家人感冒咳嗽时食疗之用。 离家不远处的桑树林一派生机盎然。我们这边养蚕的人家很少,所以村里的桑叶供应充足。而小孩子呢,很喜欢去那里,除了玩耍,偶尔会帮忙采桑叶,树上那紫红紫红的桑葚也是他们愿意前往的诱因。 这时节还能听到“布谷布谷”的鸟鸣。循着声音,便会看到灰黑色的大鸟从天空经过,飞往远处的麦田去。它最终落在哪里,后来又去了何方?那时的我总是充满了好奇。 遇上雨天,家门前的芦苇荡一片迷蒙,那里隐藏着太多的神秘。 河水这时候不再冰凉,而是带着温度。大沟小渠里的水都涨起来了,水很清澈,站在岸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水生植物没在水里的茎秆上或者倒在河里的树枝上粘着很多田螺。拿来篮子,三把两把就能摸上几斤,带回家放到清水盆里让它们“吐泥”。过一两天,将田螺外壳洗净,剪去尾部,放进锅里用葱花油盐一阵爆炒,然后放上适量的酱油、黄酒等调料蒸煮一下,一盘炒田螺就能端上餐桌了。一家人围坐下来,立刻动手,“哧溜哧溜”地嗍着,不一会儿,各人面前都出现了一小堆田螺壳。田螺肉香嫩咸鲜,又有嚼劲,甭提多美味了!看着一家人吃得带劲的样子,爷爷总会说:“人哪,要懂得知足,你看现在有吃有穿的,吃得饱穿得好,日子多好啊!小满过后就是芒种,节气里没有大满,古人是教我们不要太贪心。” 是啊,大满则溢,小满即安。满而不盈,满而不损。时节如此,人生也应如此。 离开故乡很多年了,童年的乡村生活已成我遥远的美好记忆。而今,又到了小满时节,钢筋水泥的“城市丛林”里听不到布谷声声,不会看到麦穗青青,不能闻到泥土芬芳,节气的转换在城市只是时间的变化而已。“麦穗初齐稚子娇,桑叶正肥蚕食饱”“乳鸭池塘水浅深,熟梅天气半阴晴”的田园风光也只能在诗歌里领略品味了,“子规声里雨如烟”的水晕墨章还能让我飘然入梦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