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净土

爱上一座城市总是有些原因的。有人说，爱上一座城市是因为爱上了城里的一个人，好像这座城市也跟着沾了光，所有的都美好起来。爱情终究是飘渺短暂的，原本的美好也许会变成一把把伤人的利刃，逼着你逃离。年轻的时候多多少少都经历过这般的傻事。 后来，身心俱疲，我迫切地希冀着桃花源似的一方净土，来安放躯体和灵魂，或修篱种菊，悠然南山，或塞外牛羊，自由放浪。这些只能是过一把想象的瘾，最终要回到车水马龙滚滚红尘中，与俗世烟火生活纠缠不休。

曾辗转反侧，打算离开城市，回老家，守一方庭院，两亩薄田，过诗意田园生活。这到底是一时的遁世妄想。没有离开，反而更坚定地留在了这座物质文化最繁盛的城市。渐渐，也爱上了这繁盛的城市。这城里并没有让我寤寐思服的人，却有两处让我留恋的清净之地——居所附近的野生公园和市区的图书馆。 这两处看似毫无关联的地方却因为读书而串成了生活的主线。不过在发现它们的美好之前颇费了一些周折。

刚搬到此地时是冬天，冷肃萧条。野生公园里光秃秃的，清旷幽寂。那时候，刚从校园里走出来不久，有一腔热烈激荡高远的心，这样的风物入不了年轻的法眼，匆匆转了半圈便急急走了。此后，上班下班路过，也不曾有闲心进去看看，自是把它忽视在生活之外。 市区的图书馆则是我对这个城市充满好感的第一站。初衷都是美好的，欢欣地办了借书证，抱回去一堆书，搁置到书生尘、借阅过期，也不曾细细翻阅。每天都在忙忙叨叨，却不知自己在忙什么。忽一日发现，呀，都过期该还书了，才急匆匆翻看，失却了原本读书的清静之心。后来干脆就退了借书证，成了一个远离书本的人。

我决然扎入熙熙攘攘的红尘深处，活得并没有预料中那样自得潇洒。反而越来越“抓不住”自己。时光是乏味的，日升日落，混混就过去了。 几年后，当经历过一些事，尝到人世酸甜苦辣、爱恨怨愁后，我再一次踏进了图书馆，那熟悉的清静气氛和微妙的书香顿时袭击了浮躁的内心。那一刻，特别清醒，觉得自己真正想要的不过如此简单。

从那时，我再次开始了与书相伴的日子，遵从自己的内心，捡起多年前喜欢的文字，一心一意读书、看字。 心，渐渐沉下来，静下来。浑浑沌沌的日子变得像山谷里的溪水，清澈见底，照得见周围的美好世界。

也就是在这样看起来从新而活的日子，眼底又照见了另一处美好——居所附近的野生公园。那是万物生长葱茏的夏季，我抱着书慢悠悠在树荫草地的公园闲晃，环顾四周，被翠生生的绿意裹挟，仿佛自己也成了一株自由生长着的植物。野生公园大部分保持着自然原貌，人工的痕迹稀少，许多植物按照自然的方式自由生长着。来凑热闹的人少，公园总是幽静的，听得见鸟儿展翅飞翔的声音。 很多时候，从图书馆里抱回的那些书被我一本本又抱到公园里，找一个土坡，读书、看云、听鸟。

生活纵然是千疮百孔，生命纵然是一袭华美的袍上爬满虱子，但底色终究是华美的。一叶障目，不见森林。活着若是总盯着那些虱子和疮孔，任谁也轻松不起来。每个人都是一株植物，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而活着的方式却是自己选的。 野生公园的栅栏外就是滚滚而来的车流人群，尾气、噪音、尘土、喧闹。而栅栏上的藤蔓植物却活得坦然自适，用强盛的生命力包容着外界，而不是选择枯萎和逃离。

我庆幸并永远感激读书，让我最终明白，要从“心”而活，寻找美好。“读书即是净土”，于喜欢读书的人来说，其实隐于市隐于野没什么区别。那强大的精神世界和细腻柔韧的情怀总能铺展出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不是不美好，而是没有被发现。俗套的话语，总是被证明的确如此，所有的真理都是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