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个小宝贝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 发布时间:2022-02-16 11:46:55

我想有个家

1994年7月,我从学校毕业后,回到了中甸县(中甸县2001年12月27日正式易名为香格里拉县,2014年12月16日更名为香格里拉市,但当地人依然习惯性地使用旧称中甸县,加之本书所收录文章写作时间有先有后,故在书中中甸县和香格里拉市未做严格区分,特此说明),分配到一家事业单位工作。那时候的我是一个20出头的毛头小伙子,有的是年轻的资本,对婚姻、家庭并不是十分热切和渴望。在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自我感觉自身条件还不错,对自己的评估似乎过高了一些。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自己反倒变成了一个高不成、低不就,难以找到对象的人了。

在痛苦与彷徨中,不知不觉年龄已经到了30岁,但我还没找到一个愿意跟我谈婚论嫁的对象。生活就像独角戏,我感觉孤独寂寞而又无助。一个人在一个昏暗的世界里生活,形单影只,只能顾影自怜,有时候走在街上常常会忘记春、夏、秋、冬。年龄大了,在单位里,领导和同事们总是时不时地提醒我应该赶紧组建家庭了。每次回到家里,父母和亲戚们也总是催促我找对象结婚。有些几年未见面的亲戚和曾经认识的人见了面总会问:“听说你还没有结婚,比你小的弟弟妹妹都结婚了,你还在挑什么?赶紧找一个合适的对象成个家才得了。”

听了他们的话,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还能挑什么?稀有的几个年龄稍大而貌不惊人的女孩经人介绍初次与我见面时,对我还有点好感,但后来一听说我们的年龄相差太大,全都疏远了我,有些甚至直接说出来,让我原本已经支离破碎的自尊心一次次地受到了无情的打击和伤害。渐渐地,我活得就像是一只在北方过冬的蟾蜍,而异性朋友就像是到南方过冬的天鹅,消失得无影无踪。找对象成家是如此严酷,虚拟的生活总会好一点儿吧?但一进入梦乡,不是梦见自己一个人在险峻的悬崖小路上提心吊胆地行走,就是梦见自己一个人在陡峭的绝壁上奋力地攀爬。有一次,我梦见自己一个人在一条漫长的公路上疲惫地走着,这时终于来了一辆车,我向那辆车招手,那辆车为我停了下来,我一下子如释重负,当我心存感激地、高兴地奔向那辆车,要上车时,女车主看了看我,又莫名其妙地将车开走了。幸福的梦境又一次无情地关闭了,顿时,失望、沮丧、无奈与自卑笼罩于心头。

几次相亲失败,我觉得自己的谈吐举止都矮人三分,别说主动去找女朋友了,有些时候连我都不愿意别人注意到自己。一个人总想独处,想在自闭中麻痹和保护自己。

生活压力之大,逃避现实生活的可能就只有赖在家里。对我来说,想要独处,想要在自闭中保护自己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因为我自己在单位里面还有一套房子,还有一个没有女人的“家”。这是一套100来平方米的单元房,是 1998 年单位为职工修建的集资房,好在当时房价还不算贵,并且单位是以福利性的价格卖给职工的,我虽然没有多少积蓄,但向已经工作的哥哥姐妹借了一些,自己添了一点之后,10多万元的房子总算是买下来了。但单说我这个“家”吧,由于平时自己一个人生活,不会节俭持家,这个“家”简直是家徒四壁,像极了一个充满孤独寂寞的笼子,只有清冷的四面白墙,一些餐具和一张木床,既不温馨,也不协调。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用干,干也是没人欣赏、没人看,也只是徒劳。如果自己不活动的话,家里就没有一点儿声响 ( 如果有的话,那反倒更让人害怕)。一个人的“家”,除了孤独寂寞外,就只剩下自由了。没有人管你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更没有人管你穿什么样的衣服、生什么样的病,陪伴你的只有一座无声的、冰冷的房子,你简直就像是住进了一座孤独的城堡。在我的记忆中,这个寂寞的“家”从没有给我一点温馨、一点幸福和一点甜蜜,但在那个时候,它是我逃避现实、逃避催婚唯一的避风港,它虽然有着足够的冷酷、孤独、寂寞与无奈,但也给予了我一个人的世界里足够的尊严和安全。记得《围城》里有这么一句话“城里的人想逃出去,而城外的人却想冲进来”。我也就是这样一个怪物。这个“家”吧,它确实只属于我自己,它给予了我独自生活的尊严与安全,我确实应该爱它,有些时候我也确实深切地爱着它,它是我在这座城市中生活的一个重要资本,也是我在这座城市中唯一的财富。然而每次回到家里,在空虚无聊中独自看完几集电视剧后,整个人都虚空得要飘了起来,全身就像猫抓一样,心急火燎地总想做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要做些什么,于是又想逃出去。一个人在家里的生活,单做饭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事。由于生活在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世界中,平时就没有计划安排,因此一个人的家里既没有冰箱,也没有任何保鲜的设备。菜买多了,几天就霉臭发烂只能丢弃,不划算。少买点,又担心一个人天天到菜市场去买菜,万一遇到个熟人还要解释一通,怪不好意思的,因此常常懒得去,索性一次多买点。一个人在家里做饭时,多做几个菜没胃口、吃不完,只做一个菜又觉得吃着没有意思、没有趣味,有些时候简直到了难以下咽的地步。因此,许多时候只能一个人或相约朋友去下馆子。一个人在家里无所事事又时间充裕的时候,我自己也觉得应该看看书,增长一些知识,但又感觉看什么书都无味,于是刚翻开几页书,就感觉心慌无趣得看不下去。一个人在家里,有时只能看窗外的天空,看房间里寂寞飞舞的细小蝇虫。在一个孤独、闷热的夏天,我看见一只大头苍蝇好奇地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嗡嗡地在我空荡荡的家里飞了个遍,看到什么东西也没有,又想飞出去,却找不到飞进来时的窗户缝,在玻璃窗上碰得头破血流……老这样不去接触社会,更难找到对象,一个人这样年复一年地荒废光阴更让人惊慌无措。

随着年纪一年比一年增大,我惶惶不可终日。社会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世界就像是一堵无形的墙。一个人在家里没有人陪伴,整个人简直都快发疯了,总想逃出去,去冲破这张无形的网,撞倒这堵无形的墙。

别说是同龄人,比我小得多的人都已经结婚生子了,看着他们幸福的家庭生活,成双成对地走在街上,有的还牵着可爱的孩子,我心里特别羡慕。年龄大了,父爱也跟着泛滥,有些较好的朋友或亲人的孩子抱过来,亲一亲都会有一种特别的幸福感和满足感。虽然大多数孩子抱过来就哭了,我只能不好意思地抱还给他们的父母,但在逗乐他人孩子的过程中,我可以暂时忘掉现实,可以获得开怀一笑的释然与快感,暂且忘掉自己孤单寂寞的人生。但这种幸福、快乐、开心都是短暂的,就像一个借酒消愁的人,酒醒后会更加痛苦。快乐是短暂的,找不到对象的现实生活才是长久的。有些时候自卑和焦虑如同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以前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也许与我相处的几个异性朋友当中,有个别人曾经是爱过我的,但只是我没能够把握得住,才使她们变成了别人的新娘罢了。”一个人在长夜难眠的时候常常会聊以自慰地这样想。当时自己还以《忆美人》为题作过一首诗:孤夜难眠月下梢,愁眼凄望寒鹊桥。但使美人梦中笑,不怕没日永今宵。

回家过年的时候,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人到七十古来稀,我今年都73岁了,7个兄弟姊妹中就你还没有成家,人总要结婚成家的,不然年纪越来越大,成家就更加困难了。如果城里实在难找的话,找个农村的也行。”父亲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泪花。我知道父亲说这句话的良苦用心,我也深感对不起父母长辈。

记得在父亲说这句话的3年前的一个盛夏,由于一段时间以来工作和生活都很不顺心,我心想着回到偏僻的农村老家看看父母,顺道散散心、解解闷,回避、清静几天。那天,我早早地到客运站买好了车票,8点多就坐上了回老家的客车。经过3个多小时的车程,客车在我的叫喊声中停在了村子的路口。一下车,一个由墨绿色铺成的画卷展现在我眼前,同时一个烦躁闷热的世界也笼罩而来。在明媚的阳光下,涨了水的冲江河如同一条发怒的黄龙在山谷间汹涌地奔腾咆哮,两岸绿树浓荫里,成群的画眉在欢叫,河坝农田里的玉米地如同绿色的不规则的海浪在微风中荡漾,村舍沐浴在青山绿树之中,遍布山野的、褐色肥大的蝉鼓足了劲,奋力地在山林间鸣叫,叫了一阵之后,又急于飞到另一棵树上寻找伴侣,它们那忙碌而不知疲倦的身影飞舞穿梭于整个天地之中。

在潮湿闷热的天气中,我手里提着给父母买的水果和补品,走向了回家的羊肠小道。由于山势太陡,小路只能呈Z字形盘旋而上。走在一人多高的杂草和灌木丛中,在热浪的作用下,我有些累,无端地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只能提着虽然不多但感觉沉重的东西在山路上走走停停,其间有几只蝉以为我是山坡上的一棵树,盲目地飞来歇在我的身上,刚想振腹鸣叫,就被我烦躁地抖动身体赶跑了。大约走了一二百米,地势逐渐平缓起来,公路上面的一块玉米地显露了出来。玉米已经冒出了粉黄色的花,还挂上了绛红色的帽子,像是列装的士兵静立在田地中。田地边上,一排排向日葵在风和日丽的夏日里显得更加金黄灿烂。南瓜藤蔓延伸到了玉米地的边上,扑向了杂树林和草坡,像荷叶一样宽大碧绿的叶子铺满了整个山坡和林间,金黄色的花开满了瓜蔓,碧玉般的南瓜挂在枝头,沉睡在田埂间的绿荫之中。由田地过渡到松树林的是生长在乱石山上的栎树林,翠绿的栎树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我知道,在栎树林下面有一个村民们经过时常用的 歇气台,那是一块天然形成的平坦的石头,走累了的人们刚好可以坐在上面歇歇气。到了田地边的时候,由于道路较为平缓,我放下手中提着的东西,手扶在路边一棵松树上想稍微休息一下,转念想,再走几十米就到歇气台了,于是又坚持提着东西继续往前走。

我在栎树林下面的歇气台上坐下后,卸下了疲惫的身心,想了一些问题,观看了一会儿河两岸的景致,才迈开艰难的步伐,继续走上回家的山路。

走进幽深的松林里,只见路边一棵高大的松树上挂着一个比篮球还大的黄褐色的马蜂窝,从树底望上去,成群的马蜂在蜂巢上纷纷扬扬地飞出飞进。松林里的青草稀稀疏疏的,有半尺来高,将整个松树林以及灌木林树下的土地都铺成了浅绿色。在一处地势较平的地方有几座坟,坟里埋着的人,有些是生前我认识的,有些是我从未谋过面的,但我知道,他们都是我的亲戚和长辈。松树林中的山路又向陡坡处延伸而上。可能是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的缘故吧,松林里的小路又湿又滑,但热气还是从裤管里直冲上来,汗水让衣服、裤子不时地跟身体粘连在一起,使人走起路来更为不便、更为艰难。山路在松林中盘旋而上,终于现出了一处乱石仓来。

乱石仓的两旁长满了青绿色的栎树林和杂树林,形成两条青绿色的带子,并一直延伸到了公路边,这就是到我们村尾的标志了,家和父母仿佛就在眼前。

攀登完杂生着栎树林和松树林的山路,热烈的阳光直晒下来,田地边几棵荫翳蔽日的核桃树出现在我眼前,巴掌大的核桃树叶将高大的核桃树枝干遮挡得密不透风,形成了一个墨绿色的幕,湛青碧绿的核桃果实缀满了枝头,红绿相间的军绿色的蝉在高高的核桃树枝头成群结队地放声鸣叫着。四伯伯家破败的房屋掩映在碧绿色的核桃树和绿雾般的凤尾竹之中。

在经过四伯伯家时候,四伯伯刚干完农活,正坐在树荫下乘凉。我们伯侄俩坐在一起谈天的时候他对我说:“快点成个家了,别再光选好看的了,只要勤快一点就行了。”他是一个老实憨厚而又真诚善良的瘦弱老人。四伯娘智商不高,生的4个孩子智商也不高。在我的印象中,他一辈子都没有过上富裕的生活,在我们村,他家是典型的贫困户。他的寿命不长,在与我说话的第二年夏天就得了一场重病去世了。因此,我深知父亲为我的婚事担心、母亲为我的婚事愁苦都在情理之中。面对父亲的焦虑和母亲的泪水,我唯有默然。也许他们也深知我成家的难处,但结婚生子是父母最大的期盼,因此我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做一个不孝子了。我在有意无意中听说父母在农村为我物色了几个对象,但都因为嫌弃我岁数太大,辈分不合没有成功。

歌手潘美辰在《我想有个家》中唱道:“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歌声虽然唱出了我的心声,但对我来说这只是个奢侈的梦想。但为了自己能够有一个温暖的小家,为了自己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是多么想成一个家啊!那年春节回来我下了千万个决心:不管女方条件如何,今年一定要结婚成家。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泽仁拉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