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入伏,非洲猪瘟也随之而来,落寂与无助开始包围着这里的人。猪瘟把一个个人、一个个家庭隔离成一座座孤岛,在风雨中四散飘零。 7月底从香格里拉回金江老家,由于猪瘟的关系,回家的路变得艰辛,一路上经历了10多个消毒关卡,终于回到家中。还没进家门就看到门前相隔不远,分别设置了两个消毒区,我走进消毒区,认真消毒了鞋子才走进家门。由于家里养了80多头猪,所以知道附近有猪瘟发作的第一时间,父母就买了大量消毒药品和预防药品,一方面每天对猪圈各个角落进行消毒,一方面隔三差五在猪食里加点预防药,谨慎地做着他们认为可以预防猪瘟的一切,甚至喂猪前也换上特定的消过毒的衣服和鞋子,但在9月底,我家还是没能逃过猪瘟的折磨…… 刚进家门就听到母亲说:“你表婶家遭了猪瘟,大母猪和其他几头猪都被杀了,你表婶也半个月没出门了。”在父母的对话中,我得知,这个表婶家里养的1头即将下崽的母猪病死了,她向镇防疫站上报后,检疫结果显示是猪瘟,所以她家里没生病的几头猪也被一并捕杀了。 这个表婶的丈夫在去年下半年突发心肌梗塞去世了,两个孩子在香格里拉打工,她一人在家,除了种田、养猪外,没有过多的经济收入。母亲说:“这次你表婶受的打击不小。”母亲和表婶是多年的好友,平日交往甚密,谁家里有事都是第一时间去帮忙的。但这次,母亲也犯了难。由于猪瘟的特殊性,母亲不敢去看望和帮助表婶,只得时不时打电话问候。“你表婶家是我们小组里第一家遭猪瘟的,她担心出门后把病毒传染给其他家的猪而受别人指责,所以就选择了闭门不出。”母亲也替表婶感到惋惜,“她家的那几头猪是留着做年猪和年前卖的,这下什么都没了。” 表婶家遭了猪瘟,谁都不敢靠近她家,难过与孤寂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到9月中旬再回家时,父亲说,整个小组已经有8户人家遭了猪瘟,甚至我家隔壁就有两家,把我家团团围住,我家变成了一座孤岛…… 这时,家里有几头小猪陆续有腹泻的症状,父亲除了在猪食里加入治疗的药物以外,还会给病症稍重的猪进行注射治疗,但这些猪的病却时好时坏。此外,父亲还去跟兽医朋友请教腹泻治疗方法,还投入了不少钱购买猪药。而此时,我们不知道,腹泻是猪瘟的症状之一,父亲却做着他能做的所有努力。 在父亲的多方搜寻下,他找到了一种止泻药。刚开始,这种药的效果很好,喂了几天就见效了。为了巩固药效,父亲又多喂了几天,结果猪又便秘了,于是父亲又开始四处求药……每天都给猪喂不同的药,给猪注射不同的药剂,甚至手臂都被猪撞得青一块紫一块。 由于忧思过度,加之猪疼得夜夜叫唤,父母连续几个晚上都睡不着,父亲一直精神不好,被母亲督促着去医院输了几天液。 29日晚,离国庆假期还有1天,父亲打来电话说,猪终于还是治不好了,一天就死了4头,他和母亲商量过后,决定上报镇防疫站,下午已经来人拿了检测样本去检测,第二天结果出来,确定是猪瘟的话,其他80多头猪也得全部捕杀……我听了心里一颤,这时才知道父母被猪瘟折磨得生了病。父亲又说:“听到要把猪全杀了,我的心反而轻松了些,之前太紧张,你妈我俩整夜睡不着,杀了虽然可惜,但可以睡个好觉了……”听着父亲有气无力的声音,我仿佛看到了电话那头,父母脸上的无助与无奈,但对于这一结果,我也无可奈何。在灾难面前,我们是那么渺小。 30日下午,家里来了10多个年轻小伙,他们是来杀猪的。 他们启动发电机,一人手里拿着电棍,便走向猪圈。父母不忍看到猪被电死的场景,便躲在厨房前的小院里叹息着。这些猪是5、6月份买来就养到现在的,看着自己一点点养大的猪活生生被电死,实在是一种折磨,用父亲的话来说“这亏的不止是钱,还有我们的付出和感情”。是啊,从二三十斤的小猪养到100多斤的育肥猪,父母把期待和感情都倾注在了这一头头猪身上。 只10来分钟,80多头猪就躺倒在猪圈里。杀猪的人还不忘跟父母说一句:“你家猪个个都是白白胖胖的,我们杀了这么多猪,从没见过像你家这样好的猪,没生病的这些杀了可惜了。”父母听了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他们关了发电机,开始搬运死猪。面对100多斤的猪,即使4个人一起搬运,也是要费不少力气的。经过一番折腾,他们终于把所有死猪都堆放在了一起,堆了有直径10来米的3堆。然后他们叫父亲去跟那些死猪合影,留下个痕迹资料,方便以后兑现补助资金时做证明。父亲看着一堆堆死猪,只剩下说不尽的心酸难过。 经过一下午的折腾,80多头猪终于还是处理干净了。 30日下午下班以后,我就着急忙慌往家赶,生怕父母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而病倒。由于出发得比较晚,又路途遥远,天快黑了我还没到家,这时父亲打来电话问我到哪了,此时听着父亲说话的语气好像恢复了往日的欢快,还在电话里跟我开玩笑,我悬着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到家时,下午到家里帮杀猪的人折返我家来找他落下的工具,他又对我家那些被电死的猪表示了些许惋惜,还说他家里也养了不少猪,自从7月份四处处理病猪开始,他就没回过家,也不敢回家,只能住在镇上的酒店里,生怕把病毒带回家传染给家里的猪或者隔壁邻居家的猪。“或许我现在出现在村子里,都会有人在心里骂我、害怕我。”他脸上写满了无奈,“现在已经农忙了,但我只能让老母亲和媳妇两个人到地里忙活,只能辛苦他们,我没办法回去,这种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由于父母忧思多天的缘故,他们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第二天我便带他们又去了趟医院,我也不敢提起杀猪一事,倒是父亲的言行又恢复了往日那欢快的模样,时不时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但我深知父亲心里的苦,他撑着是担心母亲会多想,也怕我担心。 10月2日,吃过早饭,一家人便开始清扫猪圈。猪圈里遍地都是父亲前两天洒的消毒药粉,我和母亲一遍遍用刷子刷洗猪圈,用清水冲洗着地上的污垢,但地上和墙上飞溅着的一滩滩血迹仿佛在提醒我们,猪被电死时有多惨烈。猪粪的味道加上浓烈的消毒药水的味道,熏得我们头晕目眩,但猪圈还是要按照防疫站工作人员交待的步骤消杀,不能有丝毫马虎,不然以后要养猪就会变得十分困难。父亲说,清扫干净晾干水分后,还要用液化气火焰喷枪把地面和墙壁彻底喷烧几遍,还要不断用消毒药水消杀,才能把病毒杀灭。 我家的猪被杀了以后,父亲时不时会玩笑说:“即使现在有大量现金放在家里,也没人敢来我家偷吧!”没错,在我家的猪被捕杀以后,住在隔壁的小姨一家虽然替我家感到心疼,但也不敢贸然来我家串门,因为她家也养着十几头猪。所有的后续清理工作都只能由身心俱疲的父母一力承担。妹妹和妹夫想回家来帮忙,也被父亲拒绝了,“我们遭殃没事,不能让你们也跟着遭罪,就让我们自我隔离一段时间吧,你们不必担心,等过些日子你们再来吧。” 以往农忙时节,我家都会和关系不错的几家邻居互相帮助着收获和播种,今年农忙,我家却变得孤立无援,10几亩田地只能由父母独自收获和播种,父亲说:“眼下这情景,出高价请人来帮忙也未必请得到人。” 一场猪瘟给一个家庭带来的不仅是金钱的损失,更是身体和心理的折磨。真希望这猪瘟尽快消散殆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