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第一场雨,在黄昏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客居的山间小舍被浓浓的雨雾层层笼罩,朦朦胧胧,一片模糊。 有孩童在院子里戏水,三三两两,光着脚丫,撩着裤脚,欢快地踩着地上的薄薄积水,无遮无拦地淋着微凉的细雨,嬉笑打闹,你追我赶,一团和气。
独自站在小舍二楼的窗前,低头望向院子角落的深处。杂草丛生的空地里,那株盈盈独立的月季,正随风轻轻晃动。一朵两朵,绢黄色的花儿,全都浸满湿漉漉的雨水。在缥缈的雨雾中,显得既不浓烈,也不寡淡,只是一味地低着眉,静静聆听着滴沥的雨声。 相较于五月时,曾在先前居住的小城里见到过的,这株绢黄色的月季,花型明显较小,花口仅如茶杯,颜色也相对素洁,不是大红、深红、艳红那种能够渲染空气的绚丽,而是并不多见的素雅之色。花蕊金黄,花瓣微卷,花色由浅到深,层层叠叠由里向外舒展,在暮色微茫的雨雾里,温柔地映亮了小院,美得脱俗,美得如梦似幻。 儿时,老屋院里也种满了月季。每到月季花开时节,素的清雅,粉的灵淡,红的浓艳,一朵接着一朵的花儿兀自开着,各自欢喜,各自妍丽,丝丝缕缕的香,缠绕进微风,绵延在光阴里。其中,就有绢黄色的,与此刻山间小舍院子里的这株月季,有着相同的颜色,相同的风韵。 那时,母亲偶尔会在微雨的清晨,剪下几枝含苞的月季,插进瓷白色的花瓶,然后端正地摆放在家中的客厅。有时是红色的,有时是粉色的,间或穿插进几枝白色的。更多时候,母亲会剪几枝绢黄色的,减去多余的枝叶,专门插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瓶。等含苞的花儿绽放后,绢黄色的花朵便挤满了眼眸,温婉的花色,浅浅淡淡地丰盈着岁月,氤氲了一室的馨香。 儿时的黄昏,我常会趴在桌前,看夕阳的余晖中,透明玻璃瓶里一朵朵挤挤挨挨的绢黄色月季。那灼灼的芳华,几乎倾尽所有地悉数奉献出了自己最美的时光,轻柔地勾勒出我儿时记忆里一幅幅美丽的画面,永远荡漾在我的梦里。 时隔多年以后,这个八月,当我在这山间小舍的院子深处,看到这株绢黄色的月季时,那些时光里的绢黄色记忆,便恍然一一重现。往事扑面而来,我甚至能闻到那年那月老屋院子里的那株绢黄色月季,迎风弥漫出的淡淡花香,一缕一缕全都漫进我的心房。 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每次途经这株绢黄色的月季,我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缠绕在它那层层叠叠的花瓣上,看它在阳光下舒眉,在月光中低语。一颗心,浮了又沉,沉了又浮。 好在月季花期较长,即使已是秋意渐浓的山间八月,迷蒙的微雨,初透的凉意,都未曾阻挡住这株深藏在杂草中的月季,日日盛开,夜夜绽放。无论何时,远远望去,绢黄色的花儿,始终夺人眼目,花色暖人。 也许到了初冬,所有的花朵都会凋零枯萎。然而花儿谢了,明年还会再开放,等到来年春天,相信这株绢黄色的月季,依旧能开出美妙的花儿。一朵一朵,继续盛放我所有的记忆,与无法割舍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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