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老屋的那一层阁楼,那包裹着孩子无法打开的神秘。梯子是我攀爬阁楼时最用心的神情,没人可以获知,我在梯子上的感觉。那阁楼里躲着老鼠、猫、虫子,还有一些不曾见过,但一直住在我脑海里想象的宝贝。 阁楼上黑漆漆的,会从一片片瓦的缝隙里透出几束光,打落在那几个大大的箱子上,那是装满了麦子的箱,奶奶带我上过几次阁楼,每次都被叮嘱得像我家的那小白狗一样。从此,那里就成了我寻宝的一个秘密地点。 我经常偷偷撬开那些箱子,每次我只想看看。不时地,我会生出一种渴望,想把手不断伸进麦子里,看着胳膊被淹没。那种感觉就像那日漫过我家门口的大水,淹了那块不大的麦地,而那几个木盆、背篓、水鞋都被冲到屋后的苹果树下,是的,我记得那棵苹果树,树下埋了一条中毒死了的大黄狗,还有一只我跟弟弟偷偷葬了的小鸟。 伸进麦子里,胳膊每次都被扎得疼,有点像爷爷用胡茬子亲我的脸。慢慢拉出手来,指甲缝里藏满了麦子的绒毛,就像那日大水后,满屋子的淤泥。其实,我一直没有弄明白,木盆、背篓、水鞋明明都在屋里,大门应该也关着,怎么就跑到苹果树下,那满屋子的泥巴,又是从哪里来的。涨大水那年我接近4岁,我一直躲在爷爷的怀里,而爷爷坐在很远的邻居家,看着不断的雨线叹气。 我捣弄着窝在那麦子里的棉虫,它们把麦子缠的满身都是,我像寻到宝贝一样,悄悄藏进衣兜里。慢慢地摸索着下楼,每次下梯子的时候,我总是会惶恐,生怕梯子突然不见了,自己突然掉下去。于是,每一次下梯子,我都抓得特别紧,就如同爷爷躺在木板上的那3天3夜,我总待在那里,紧紧抓住那蓝色被角的感觉,木板前油灯跳跃的小火苗,晃得感觉自己快要抓空一样。那灯芯是奶奶连夜用新棉花搓好的,足足有长长的9根,比我见过的白山羊的胡子还要长得多得多,“爷爷,爷爷……”他再没有回应他的孙女,他怎么舍得不回应她。 下了梯子,我很快找到一块干净的大石板,小心翼翼地掏出衣兜里的虫,放在石板上,那一刻它俨然成了我最好的玩伴。我看到它慢慢地蠕动,有一小粒麦子落下来了,它突然停了,身上露出黑黑的一小块。我用小指头轻轻地剥落裹在它身上的麦子,它突然剧烈地扭动黑漆漆的身体,头不断地向下钻,却每次都碰到硬石板上,我就那样好奇地看着它,一次一次地挣扎,反复不停。突然,一个尖嘴衔起它,我吓得一倒退坐到地上,我抓起旁边的石头,爬起来就追着大公鸡边打边骂。这就像着急长大的童年,来不及回忆就已经长大了。 老屋的阁楼依旧还在,只是都瘦得空了,角落的几个大箱子,肚子也敞亮地打开着,地上躺着古老的秤砣。也许,老鼠虫子都已经饥饿得换了地盘。看,那梯子也还在,只是落满了灰尘,失去了双手紧握的温度。那棵苹果树真的被砍了,落成了红砖的瓦房。那场大水早已在人们的记忆里淡忘,只有在提起门前的那半块地时记起。那只可恨的公鸡,早已不见了踪影,接替它的也只有隔壁家串门的母鸡。 爷爷的坟也堆起来了,就在我6岁开始上学必经的路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