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以独特的地理构造,绝对的海拔高度,被称为“世界屋脊”;更以其神奇的传说,严酷的高寒和珍稀的生物,吸引着世人的目光。据说地球上现存的哺乳类动物共有四千多种,其中被人类驯化为家畜的有四百余种,只有生存在高原天地之间的牦牛以顽强的生命力,陪伴着智慧、善良、勤劳的藏民族,以狂风吹不倒、暴雪压不挎、严寒冻不死的气势,与日月同辉,与天地长存。 牦牛那穿越时空的明亮而坚毅的眼睛,堪称这个星球上最富活力的生命之井,永远不会被风雪覆盖,不会被坚冰封冻。 千百年来,藏族地区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优美的宇宙起源神话。世界伊始,天地混沌,是大鹏鸟奋力展翅分开了天和地。地上只有牦牛,它无私地献出了牛头,便有了巍峨耸立的高山;献出了牛皮,便有了广阔无垠的草原;献出了牛尾,便有了奔流不息的江河;献出了牛毛,便有了多姿多彩的花草。 布达拉宫大殿的墙壁上有一幅引人注目的古老壁画,在远方茂密的森林里,健壮的伐木工,有的举着笨重的斧头在砍伐,有的拉着宽长的锯子在解料,地上摆满了粗大的原木,上面还描着修整记号。在一个遥远的采石场上,赤着胳膊的石匠,有的抡着铁锤劈石,有的用铁钎撬动,身旁有整齐的队列,肩扛绳拉一块块四方形的巨石,巨石色彩洁白如玉。那看似像宽阔的雅鲁藏布江、逶迤的拉萨河,汹涌澎湃、一泻千里,江面上运送木料、石块的牛皮船,轻盈飘忽,有时像一支箭,在急流险峡中闪射;有时像一朵云,在惊涛骇浪中起落;有时像陀螺,在湍急的漩涡中打转。早在两千年前,藏族的祖先就用柳木绷起牛皮,制成牛皮船,形成雪域高原人畜渡河、货物运输的重要工具。 高原牦牛。 (周世中 摄) 一千三百年前的拉萨红山上只有象征长寿如意插在石堆上的经幡,今天坐落在这里的庄严雄奇的布达拉宫,它的建筑材料是千百年来,靠人背马驮和漂泊在江河上的牛皮船从西藏四面八方运送而来。 大海收潮,海浪泻退。从海面崛起山峰,便有了冰峰雪岭;崛起原野,便有了草原、江河。绵延数千里的喜马拉雅山脉形成一堵巨形屏障,切断了印度洋的暖流,西面的喀喇昆仑山脉,北面的唐古拉山脉,东部的横断山脉,使120万平方公里的西藏高原处在四面环山的崇山峻岭之中。北部辽阔无边的羌塘草原,湖泊星罗棋布,人们每天都离不了的盐就出产在此,这里是游牧文化的发祥地。南部高山峡谷的藏南谷地,江河纵横,土地肥沃,青稞就出产在此,这里是农业文明的发源地之一。 在没有现代交通工具之前,西藏高原无论是终年四处可见的南北盐粮交换,还是牧民逐水草迁徙,或是庄园寺庙的建造,牦牛以顽强的生命力,背负起沉重的高原人赖以生存的一切,就像为攀登高山的人准备了一个可靠的抓手。牦牛站立巍峨挺拔,行走雄伟苍劲,被誉为“高原之舟”。 西藏农区的春天不是从燕子轻捷的翅膀上载来的,而是从健壮的牦牛披红戴花的节日开始的。解冻的冰河哗哗流动,透明的浮冰在水面上沉浮、旋转、消融;被严寒凝固的土地渐渐松软、柔美,春之声圆舞曲在群山环抱的农田里由牦牛奏响。人们按照传统的藏历择算出开播的吉日,清晨农家各户派出代表站在各自村寨最高的屋顶,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东方的天际。渐渐地东方发白,继而蜿蜒起伏的群山之间拉开金色的天幕,呈现万道金光,然后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农区沸腾了,海螺吹响,铜锣敲响,人们穿着节日盛装,佩戴传统装饰,围绕牦牛,以隆重的仪式、喜庆的神采装扮耕牛。每一头牦牛的额头上,粘贴上日月形的酥油花,象征着在地球的第三极,只有牦牛与日月媲美;朝上弯曲的牛角上,绑着五色的彩旗,象征着雪山之父赐与的桂冠;粗实的脖子上,挂上一串叮当作响的铜铃,象征咏唱古老的藏地秘史;宽厚的肩胛上,披着缀满贝壳的彩缎,象征万亩农田播出金色的丰收;下腹黑色的长纤粗毛上,点缀着白色羊毛,象征农民的感恩之情。本来形体高大、身躯健美的牦牛,经过这份装饰,更显得高大庄重,威风凛凛。 男人扛着木犁,妇女背着种子,人们牵着耕牛,带着食品,成群结队,唱着古老的歌谣浩浩荡荡走向田间。农田四周烧起香草,芬芳的烟云弥漫田野,犁手们从怀里掏出散发着新木清香的木碗,姑娘们端起绘有吉祥图案的陶制酒壶,第一杯醇香的青稞酒洒向空中,敬天敬地,表达对大自然的感恩;第二杯洒向木犁,感谢祖辈智慧创造的二牛抬杠技术,传承了千年;第三杯敬给耕牛,“今天是您的蹄印,明天是青稞的诞生”,感谢牛的耐力、牛的生命,让一个民族在雪域高原繁衍生息。 藏北高原,是空旷静默的原野,平均海拔四千多米,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居住着四分之一的西藏人口。高寒的自然环境决定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在这不可耕作的土地上,游牧是唯一的出路,牦牛是所有人的生命、生存、希望的寄托。无论青草繁茂的夏季草原,还是寒风刺骨的冬季荒野,牦牛帐篷星散遍布。如果说雅鲁藏布江漂泊的牛皮船,曾经是一个民族动荡的居所,那么藏北高原上牦牛毛织成的帐篷,现在是一个民族安居的宫殿。随着季节变换牧场,追逐水草游牧迁徙,易搭易折的牦牛帐篷是牧民们的温馨之家。帐篷有大有小,小的二百多斤,两头牦牛驮着走,大的上千斤,十头牦牛驮着走。三百年前,那曲三十九个部落的总头人,制作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牦牛帐篷,据说用了一万头牦牛的长毛,一百五十个牧民缝制了十年时间,可以容纳千人聚会。后来这一地区叫巴青宗(意为大帐篷县)。藏北牧民清晨起来,第一口喝的是从牦牛奶中提取的酥油打出来的酥油茶,中午吃的是风干的牦牛肉,晚上睡前再吃一碗稠如豆腐脑的酸牛奶。帐篷四壁堆放着盛满酥油的牛皮箱,装着青稞的牛毛编织袋,夜里盖的牛绒被,待客用的牛皮垫子,用来捆绑货物的牛皮绳,还可以看到喝酒用的牛角做的杯子,防雪用的牛毛编的眼罩,数不清的牦牛制品,无论是宽敞的还是狭小的牦牛帐篷都是一个牦牛制品博物馆。所有牧民穿着牛皮底的靴子,春季去北方驮盐,秋季去农区换粮,早晚去草场放牧,翻雪山过草地,牛皮底鞋的足印踏出连绵深沉的踪迹。 在西藏,做工考究、不同等级的官鞋,结实艳丽、各种式样的民鞋,款式独特、色彩斑斓的僧鞋,鞋底全是牦牛皮,只是厚薄、软硬的区别。在雪域高原,历经沧桑,穿越腥风血雨与人寸步不离的还是那张张牦牛皮。每一座牛毛帐篷中央都立着藏式炉灶,牛粪火烧得通红,成了一块块鲜红的火球,它是雪域人间不落的太阳,温暖着祖祖辈辈的牧民。帐篷左右堆放着的干牛粪,似半圆形的棱堡,围着帐篷垒起的牛粪,像城墙的基脚,这是牧民自行置备的唯一燃料。信念的经幡总是在牦牛帐篷的顶端飘扬,帐篷北壁正中的佛台前,点着火苗闪动、若明若暗的酥油灯,是草原人们灵魂的寄托,它用的是每天第一桶牛奶打出的酥油。这牛奶打出的酥油,滋养过多少高原女子美丽的容颜,强壮过多少高原汉子坚实的臂膀。 藏北高原,夏季闪电划过长空,连绵不断的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发出铿锵的金属般的声音,纺织紧密的牦牛帐篷滴水不进;秋天,大风呼啸横扫旷野,卷起漫天枯草沙尘,有时一阵暴风在草原上盘旋,卷成螺旋,裹起地面上的飞鸟走兽,酷似铁爪插入地壳般神奇的牦牛帐篷,安如泰山;冬季,凛冽的寒风横扫荒野,纷飞的大雪铺天盖地,一脚踩在雪地上,陷下半尺多深,厚实保暖的牦牛帐篷灌不进冰冷的寒气。以牛羊为生命,以风雪为伴侣,一顶帐篷、一群牛羊便是牧民赖以生存的全部家当,经久耐用的帐篷可以相传几代人,沿用上百年。 西藏因千百座雪山的耸峙而离太阳最近,因千万条江河的渊源而与人们最近。出行途中翻越海拔五千米以上的山口是家常便饭。在那路经最高的山梁上,堆放着塔形的玛尼石堆,像佛塔,似城墙,最顶上摆放着牦牛头骨,有的前额上刻着六字真言,有的牛角上挂着白色哈达,尽管风吹日晒,不仅看不出荒芜衰颓的痕迹,反而比活的牛头还要高远,还要精神。古往今来,镌刻在藏民心底的生死轮回、因果报应的哲理,促使人们祈愿一切有生,像山峰间盘旋的鹰,向着天空越飞越高,一生比一生闪耀。路人途经这里,都会驻留片刻,以虔诚之心,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仰望依附平安神灵的牛头,默默祈颂一切美好的祝词,有的绕行一周,然后带着神灵的护佑和自己的祈愿静静地上路。如果说高耸云端的雪峰是雪山之神,与它并驾齐驱、白云缭绕的牛头便是众生之神。 在雪域高原,无论象征佛教的巍峨壮丽的寺庙,象征富裕的富丽堂皇的庄园,象征政权的易守难攻的堡寨,还是破旧简陋的平民住屋,在门枢上、屋顶上、院墙边,都安放着大小不一的牦牛头,藏族文化中牦牛是一种雄厚的力量、不屈的精神和神奇的智慧。藏族先民以牦牛为氏族部落的图腾,因为第一个藏王聂赤赞普从天而降,做了六牦牛部落的主宰,自此崇拜牦牛的文化在民间根深蒂固地延伸至今。 白色牦牛是神的象征,是牛群中的尤物,给人以无穷的幻想与无限的神秘。藏族把白色作为吉祥、纯洁、温和的象征,千百年来,西藏高原是雪的世界,高原特色礼物中缺不了一条白色哈达,饮食中少不了白色酸奶,迎接贵宾铺的是白色毡子,欢乐节庆洒向空中的是白色糌粑。念青唐古拉宗山、玉穷那拉,这些神山的化身都是一头白色的牦牛。有一种两耳间隆起肉瘤的无角牦牛,性格温顺、平静,体态灵巧、轻盈,是牦牛中的精品。如果是母的,产的牛奶最多,长出的绒毛最柔,打出的酥油最黄。如果是公的,也许是高僧的坐骑,主人的宠物,也许是屠宰场的首选目标,因为它的肉最嫩。战场上牛角号吹响,是冲锋的信号;歌舞中牛皮鼓敲响,是高潮的开始;屋顶上挂起牛毛旗,是胜利的象征。 白色牦牛是牛群中的尤物,给人以无穷的幻想与无限的神秘。图为迪庆香巴拉公园里的牦牛雕塑。(张锦明 摄) 在浩瀚的藏族古代文学中,以天真的想象、神奇的故事、生动的语言、迷离的色彩,讲述着牦牛的故事:人们杀了一头牦牛,不小心丢了一块肉,被公鸡偷去做了鸡冠;不小心丢了一支角,被犀牛偷去做了鼻角;不小心丢了一块皮,被山羊偷去做了围脖;不小心丢了一块油,被喜鹊偷去贴了肚皮。曾经有一个魔王身骑战马,督率大军,要侵入藏地,弄得百姓惊惶失措。一头牦牛临危受命,冲向魔军,牛鼻里吹着毒气,牛嘴里喷着火焰,牛眼里闪着雷电,牛身上射出利剑,四蹄腾起,快如飞箭,把敌军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最终捍卫了藏族人的美丽家园。所以,至今在藏族习俗中,人们相信牦牛朝上弯曲的锐角、洁白宽阔的颅骨能护佑善良的人们平安吉祥。 无论文化、习俗、信仰,如果没有得到人们普遍习惯的支撑,都很难延续和传承。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人的心灵,高尚的心灵将感恩埋在心底,受牦牛文化恩惠的藏族人,自然激发出由衷的信仰、赞美与回报。在西藏那些精美坚固、暮鼓晨钟的大小寺院里,沿墙悬挂的画面生动、色彩鲜艳的唐卡,具有深厚的佛学色彩和神秘气氛的壁画,还有扬眉怒目、狰狞可怖的护法神,瘦骨嶙嶙、形态乐观的阿罗汉,神采飞扬、刚健英武的密宗神,端庄美丽、智慧安详的圣母佛,无论是铜铸、银制、泥塑,慈祥的、威猛的、风趣的、恐怖的个个栩栩如生。许多造型要么头上长着牛角,要么跨下骑着牦牛,要么手里挥着牛尾,佛经故事、神话传说和宗教仪式中随处见到牦牛的形态。许多寺庙挂的《牛头明王》唐卡,画面是人身牛头的忿怒像。相传,有一位修行者很有神力,为了精进修行,选择一处山洞修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禅定修行,将要达到完美的涅槃境界时,他的魂魄出离身体进入虚空中。这时,恰好一群偷牛贼,偷了一头牛进入山洞,把牛杀死,你争我夺地分享牛肉,猛然看到那位修行者的身体,害怕他会泄露天机,便一刀砍下他的头颅,随手扔进了山谷。修行者虚空神游的观想意识回到身体,发现自己的头颅不见了,急忙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这时死神阎魔天,拿起被偷牛贼砍下的牛头装到修行者的脖子上,让他成为恐怖死神,杀死了所有的偷牛贼,还到处滥杀无辜,整个藏区笼罩在血雨腥风之中。这时虔诚的众生聚集起来,祈求智慧的文殊菩萨显灵,文殊化现出牛头,变化出忿怒相,降服恐怖死神怒火。 对于今天的人们,敦煌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可从这里西行两千公里的崇山峻岭间,隐藏着规模宏大的第二敦煌——西藏萨迦寺。这里与其说是一座佛教寺庙,不如说是一座文化古城。公元十三世纪八十年代,距今六百年前,全西藏的能工巧匠聚集在这里,还请来了汉地、印度、尼泊尔的能工巧匠,大兴土木。全西藏最高学位的寺院僧人,最有学问的官界人士,最懂文化的民间艺人,汇聚在此,整理书写着浩如烟海的历史典籍。今天,一座二十万平方米的三层大经堂,储藏着十多万卷的经卷。这些经卷,有人说千人书写需要五十年,也有人说万人书写需要三十年,其中,最大的一部经卷两米多长、一米多厚,五个人才能搬动。这些经卷的保存,一靠雕龙画凤的优质木材板夹,二靠宽长结实的牛皮绳捆绑。这十万卷捆绑用的牛皮绳,不知用了多少张牛皮,连接起来其长度可达千里万里,在那个年代除了牛皮再也找不出第二种替代物,牦牛在这里是不可或缺的精神与物质的力量。 藏戏是西藏古老的传统戏剧,表演者都戴着面具,牧区的赛马节,农区的收割节,寺院的跳神节,民间的过年过节,藏戏表演无处不在,是当今世界为数不多的面具戏。其开场、中间的高潮和结尾总有一段牦牛舞。一对雄健的牦牛出场,一个身穿羊皮袄、头戴狐皮帽、腰别长刀的牧民伸长脖子出人意料地高喊:“牦牛胜利了,天上的星星吉祥闪亮,地上的鲜草吉祥生长,吉祥的牦牛带来快乐的欢笑。”一对牦牛配合默契,舞蹈动作多姿多彩,时而斗角打滚,时而蹦跳碰撞;时而安静觅食,时而嬉戏打闹。依次上场的有,红色面具,红色是火的象征;绿色面具,绿色是水的象征;黄色面具,黄色是土的象征;水、土、火是生命的源泉。至于半白半黑的面具,显示两面三刀;丑陋狰狞的面具,显示威压恐怖;花花绿绿的面具,显示阴险毒辣。据藏文典籍记载,这种牦牛舞起源于公元七世纪,公元八世纪西藏佛法僧俱全的第一座寺庙桑耶寺落成庆典上表演过,从此,西藏重要的庆典活动中都少不了牦牛舞的表演。三百年前,当时统治者把古老、雄健的牦牛舞表演职责交给了地处拉萨河畔山水风光如世外仙境的协荣村,组织了几个牦牛舞蹈队,每逢拉萨的大小节日他们都要无偿地去演出。 牦牛的祖先是野牦牛,野牦牛的祖源在藏北。今天在西藏北部的无人区,仍然能看到几头、十几头多少不一的野牦牛群,它们在雪山和草地间行走觅食,神态安详,悠闲自在。野牦牛是国家一类保护动物,现存总数一直没有精确的统计。野牦牛是放大了的牦牛,相貌、体型、色彩相差无几。体重大的上千斤,小的几十公斤。相传,曾有一个猎手杀了一头野牦牛,扔掉牛头、内脏,雇了十多头牦牛才驮走。野牦牛体型高大,雄伟健壮,它的两支角之间可以并排站立两三个人,野牦牛的舌头上长着尖硬的舌刺,它对侵略者的攻击不全是角顶脚踩,还用舌舔,轻则皮开肉绽,重则血肉开花,晒干的牛舌锯成方块可以用来当梳子。牛头皮子三寸多厚,晒干的牛皮被牧民用作切肉的案板,也可代替金属做成马鞍、牛鞍。 西藏著名游僧土巴仁青写下了二百年前迷失方向,误入藏北无人区,见到野牦牛的壮丽景象:广阔无边的草原,青绿闪亮的河流,弯下腰,捧水解渴,瞭望远方,落荒而逃的时刻到了。一大群野牦牛从天际像乌云般滚过来,仔细一看像一堵黑墙,排成队列,足有一千,可能上万。旋转粗实的锐角像长矛朝向天空,似乎能听到从鼻孔中发出的低沉粗犷的吼声,蹄下的草地怎么能承受起群峰般的压力。 野牦牛生活在海拔五千米左右高寒缺氧的自然环境,它的生命被环境定格,又被环境改变,野牦牛本身就是生命在大自然中拼搏生存的见证。 我不愿意说骆驼是沙漠的怪胎,毛驴是幽默的小丑,我只觉得牦牛是藏民族的生命和希望,人骑在牛背上,就像站在巍峨的山岗。奔腾的牦牛像跃涧的猛虎,安静的牦牛像不倒的佛塔,每当成群的牦牛在高原缓缓游动,似乎脚下的群山就开始悠悠行走。 (作者系中国作协名誉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