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庆首任州长松谋活佛的传奇人生

● 祁继先

第七章  “我真的大开眼界了！”

    诚信因果三宝，一切所愿皆成，天王若降雨水，庄稼必定丰收。       ——藏族格言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松谋活佛在松赞林寺召集松赞林寺的更觉大活佛和八大康参的9位活佛以及堪布、堪苏、大管家、格西等召开拉西会议。会议的主要议题是：加强寺院管理，保证宗教活动的正常开展；加强对僧众的管理，严格清规戒律；加强寺院建设，扩建寺院规模等。

    到了1954年，松赞林寺扩大了面积，僧众的居住条件和生活条件都得到了很大改善。在当时中甸社会局势不稳，甚至发生两起叛乱的情况下，松赞林寺的生活还是比较平静的，寺里秩序井然，宗教活动正常进行。这种局势是松谋活佛、更觉活佛等爱国爱教的进步宗教界人士排除各种干扰，努力保持寺院安定团结局面的结果。

    1954年夏，有一天，孙致和县长把县委通讯员叫到跟前，将一份信函交给他，并吩咐道：“你到归化寺跑一趟，把这封信当面交给松谋活佛。”

    松谋活佛从通讯员手里接过信函，打开一看，是他当选为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的通知书，他喜出望外，双手合十，连声说：“感谢共产党的关怀，感谢人民的信任……”

    过了几天，松谋活佛来到县政府找孙致和县长，他紧锁双眉，面带愁容，一进县长办公室就小声地对孙致和说：“县长啦，我恐怕去不成北京了……”

    孙致和诧异地问道：“尊敬的活佛，为什么呀？有什么困难吗？”

    松谋活佛正要开口，活佛的管家阿尼洛桑就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他用毫不客气的口吻对活佛说：“阁儒啦，您不能到北京去！”

    孙县长惊讶地望着来势汹汹的管家，问道：“阿尼管家啦，这是为什么呀？”

    阿尼洛桑没有理睬孙县长，看着松谋活佛继续说：“阁儒啦，我听说，这个季节内地天气很热很热的，拉一泡屎也会马上生蛆的，那样的鬼地方，我们藏族人是不会适应的，很容易得病的，您想去找死吗？”

    松谋活佛面对阿尼洛桑的指责，无可奈何，只是一味地“阿嘛，阿嘛（是喽，是喽）”地随声附和着。

    阿尼洛桑是看着松谋活佛长大的，从他4岁进寺坐床到现在，他的生活起居、出行等活动都是由阿尼洛桑安排的。在阿尼洛桑看来，松谋活佛是松赞林寺的寺主，是全寺的主心骨，他不能出现任何差池。这与松赞林寺内少数顽固的喇嘛、僧人阻挠松谋活佛出席全国人大会议，企图阻止松谋活佛跟共产党高层接触，干涉、阻碍松谋活佛的行动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为了打破寺内顽固派的阴谋，中甸县委、县政府几乎动员了所有领导干部，无数次地分别作僧人们的动员工作，特别是孙致和、温学仁、江奎、赵宝鹤、刘恩等人经常到大寺里，重点说服管家阿尼洛桑以及其他活佛、高僧等：松谋活佛是云南省人民选出来的代表，能参加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是无上光荣的，是特别值得珍惜的，届时，各族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要亲自主持大会……通过耐心细致地讲解，最终阿尼洛桑等人都点头同意了。松谋活佛这才如释重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第一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在首都北京中南海怀仁堂隆重举行。松谋活佛作为云南省代表团的一员光荣地出席了这一史无前例的人民代表大会，亲眼目睹了伟大领袖们的英姿，亲耳聆听了他们激动人心的讲话。会议期间，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中央领导接见了少数民族人大代表，松谋活佛有幸近距离见到了毛主席，聆听毛主席的教诲，并与他亲切握手。通过多次与中央领导接触，松谋活佛对他们的雄才伟略感到由衷的敬佩，深感共产党的伟大，也认识到共产党、毛主席才是中国各族人民的大救星，进一步加深了他对党的感情。

毛泽东主席向松谋活佛等人大代表敬酒，并与其亲切交谈。

    大会期间，松谋活佛参加了声势浩大的国庆观礼，感受到了建国几年来国家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北京参观工厂、农村合作社时的所见所闻更让松谋活佛大开了眼界。这一次北京之行，让他对党的民族宗教政策有了更深的理解，在政治上更加成熟。

 国庆观礼。    

    9月15日，北京晴空万里，天安门前升起了五星红旗。当天下午，云南代表团早早地来到了中南海怀仁堂。松谋活佛一下车，就被这座高峻端庄、气势磅礴的大殿深深震撼。只见大殿屋顶铺满青绿色的琉璃瓦，两座尖顶的四角阁楼分列左右，规整对称，层次分明，叠落在三开间的红门之上，一枚醒目的国徽高悬屋檐，犹如天安门城楼般雄壮威严。迎接代表团的服务员介绍说，这是今天的会场——怀仁堂，它是中南海内主要的建筑之一。新怀仁堂是解放后在旧址基础上重建的，面积有1万多平方米，正门位于南侧，进门后为前厅，北接礼堂，可容纳上千人。礼堂东西两侧各有一个休息室。礼堂北有一门，进门为怀仁堂正厅，正厅北门通往后花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怀仁堂成为中央政府的礼堂，经常举行各种政治会议和文艺晚会……

    松谋活佛随代表团沿着六级高阶步入礼堂，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席位上方悬挂的八盏彩色大宫灯空中生辉，欣悦夺目，大礼堂设施齐备，宽敞美观，令他赞叹不已。

全国各族人大代表合影。

    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松谋活佛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座位前的桌子上放有翻译成藏文的大会文件，这一举动让松谋活佛感到非常亲切。他将文件捧在手里一边翻阅，一边等待着庄严时刻的到来。

     下午3时，当毛泽东、朱德、宋庆龄、李济深、张澜、周恩来、林伯渠、董必武等人走向主席台时，全场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毛泽东主席主持开幕式并致辞，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开始了。毛主席说，这次会议的任务是制定《宪法》和几个重要的法律，通过政府工作报告，选举新的国家领导工作人员。“这次会议具有伟大的历史意义，会议所制定的《宪法》将大大地促进我们的社会主义事业。我们有充分的信心，克服一切艰难困苦，将我国建设成为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共和国。”

    毛主席的开幕词简短而有力，他以坚定的声音宣告了中国人民的总任务，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印在了每位代表的心坎里，会场响起一次又一次热烈的鼓掌。

    大会听取了刘少奇代表宪法起草委员会所作的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草案）》的报告，在3个多小时的报告中，现场不断响起热烈的掌声。会后，代表们用3天的时间讨论《宪法》（草案）等报告。在小组讨论和发言时，大会还特意为不懂汉语的少数民族代表安排了民族语言翻译。代表们发言热烈，纷纷表示将拥护《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草案）》。“这部人民的《宪法》是共产党给人民找到的法宝，是我国人民幸福的保证书。”“有了它，可以保证我们国家过渡到幸福的社会主义社会。”……

 代表们走出会场。

    《宪法》（草案）表决采取无记名投票的方式进行。投票前，每一位代表都拿到了一张浅红色的，上面印有汉、蒙、藏、维吾尔4种文字的表决票。松谋活佛按照藏文指示马上填完表，投出了自己庄严的一票。当执行主席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草案）》表决的结果是投票数共计1197张，同意票1197张时，全场起立，掌声和欢呼声持续了5分钟之久。接着，执行主席郑重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已由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于1954年9月20日通过。全场再次起立，暴风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响彻会场。

    9月23日下午，周恩来总理代表中央人民政府作《政府工作报告》。他在报告中对建国5年来在恢复国民经济、工业化建设、发展农业、教育和科学文化建设、政权建设、外交工作等方面取得的成就作了全面说明，指出了国家建设中存在的困难、问题和缺点等。周总理最后说道：“应当说，我们的工作是胜利的，这个胜利是人民的胜利，这个胜利的光荣是属于人民的。现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已经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我们相信，即将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产生的国家行政机关，根据《宪法》所规定的各项原则，在全国人民的支持下、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监督下，一定能够尽到自己的责任，把我们国家的各项事业推向新的更大的胜利。”报告历时2个小时，不断地被热烈的掌声所打断。

    代表们在讨论《政府工作报告》时，都表示：将坚决为贯彻实现报告中所提出的方针和任务而努力。

    9月27日，会议进入最后一项议程——选举产生新的国家领导人。这是本次会议最引人注目和最令人兴奋的大喜事。代表们异口同声地说：“当群众欢送我们来北京的时候，都嘱咐我们要选举最亲爱的人来做自己国家的领导人。”当执行主席宣布毛泽东同志当选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朱德同志当选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刘少奇同志当选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周恩来同志当选国务院总理时，全场起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9月28日下午，会议根据国务院总理周恩来的提名，通过了国务院组成人员人选的决定；根据国家主席毛泽东的提名，通过了国防委员会副主席和委员人选的决定。

    最后，毛主席宣布：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的全部议程已经进行完毕，顺利地完成了既定的任务，胜利闭幕！这时，全体代表起立，乐队奏起庄严的国歌。接着，全场代表以无比喜悦的心情热烈鼓掌和欢呼，庆贺本次会议圆满成功。

    10月上旬，松谋活佛回到了云南。因工作需要，他在昆明停留了两个来月，多次与省委、省政府的领导接触，汇报工作、商谈问题，受到领导们的鼓励和支持，加深了彼此间的了解。

    松谋活佛从北京回到昆明时，正巧罗马尼亚国民议会主席格鲁查在昆明访问。格鲁查主席也是一位少数民族领袖，云南省委、省政府特意安排作为少数民族人大代表和活佛双重身份的松谋与格鲁查主席在昆明举行会谈，介绍两国的民族现状。松谋活佛着重介绍了在新中国民族大家庭里迪庆藏族人民当家作主、过着幸福生活的情况。双方在交流两党、两国政府的民族宗教政策过程中互有启发，起到了很好的促进作用。后来，丽江地委书记郭庆基对中甸县县长孙致和说：“省委领导对松谋活佛的工作表现很满意，他给罗马尼亚客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省委领导同时表示了对这位活佛的敬重……”

    随后，在丽江地委的领导下，松谋活佛、民委领导杨尚志、县长孙致和等直接参与了云南藏区建立民族自治州筹备会的前期工作。他们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工作。松谋活佛打破了活佛单独进餐的惯例，跟地委领导和同志们一起在地委食堂就餐，跟大家有说有笑，关系很融洽。在与省委、地委领导相处时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拘束了。

    松谋活佛在丽江期间，丽江地委召集两次大会，请松谋活佛和和万宝等全国人大代表作报告，传达全国人大会议精神。12月10日，在地委大礼堂里举行的地、县两级全体机关干部大会上，约1000人聆听了松谋活佛的报告。会上，松谋活佛以无比激动的心情介绍了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盛况，传达了会议精神，他对大会的方针政策理解得深刻，讲得清楚明了。他说：“我参加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参加人代会的1226名代表都是经过层层选举产生的，这在中国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代表们来自各行各业、各民族、各阶层，具有广泛的代表性。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相聚在首都北京，履行圣神职责，完成了人民赋予的任务，我兴奋不已，感慨万千。大会所讨论和决定的一切，充分而完满地表达了全国人民的意志；我们对大会选举或决定产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国家领导集体高度信任，并充满了信心；大会确定的方针政策恰当地照顾到了不同地区和不同民族的历史特点，照顾到了不同阶级和不同阶层的特殊利益和要求，使全国各族人民更广泛、更巩固地紧密团结在党和政府的周围，胜利地完成建设社会主义社会的伟大事业……”接着，他还介绍了参加国庆观礼的情况和在北京参观访问的收获等。

    12月13日，丽江专区又组织群众大会，邀请松谋活佛传达全国人代会精神。这次作报告，松谋活佛比上次讲得更周密、更详尽，他舒畅的情怀，娓娓道来的语气，体现了对党的信赖和对国家前途的无限信心。

    1955年底，中甸县委接到丽江地委的指示说，松谋活佛作为全国人民代表，要开展视察活动。县委决定由孙致和县长陪同松谋活佛到迪庆的金沙江沿岸视察。11月下旬，松谋活佛和孙县长带着翻译松国柱、觉若格西以及两名随行从县城出发，由觉若经峡朗（岩路）到达吉仁村。他们一行6人在吉仁村松谋活佛的“日春”里住了两天，而后启程到达泽塘。附近的藏族群众闻声赶来，云集泽塘村里朝拜松谋活佛。

    在迪庆藏民中，松谋活佛的声望很高，从泽塘到当时金江区的木古村，松谋活佛一行只要住下来就会有信教群众成群结队地前来朝拜。当他们来到霞若时就更热闹了，全村人都停下手里的活，男女老少自觉地排成长队，恭恭敬敬地向活佛磕头。周边村落的信徒们也前来向活佛献礼，有的拿出大洋或银制饰物，有的拿出几枚铜板，还有的人家牵来牛马献给松谋活佛。松谋活佛见此情景对信徒们说：“现在是新社会了，我是人民的代表，你们不用再向过去一样向我磕头，更不要送东西了。”当地的僧人和头人们还再三挽留松谋活佛和孙县长住上几天，最后都被松谋活佛以还有工作为由拒绝了。

    松谋活佛一行每到一地，村里人都争先恐后地热情招待。他们来到维西县霞珠村视察时发现，该村坐落在一处山坡上，田地不多，老百姓的生活极为贫困。村民们见松谋活佛一行前来，既高兴又为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招待松谋活佛而难过。活佛见村民的生活实在困难，了解了村里的情况和群众的疾苦后，对孙县长说：“群众的生活还很困难，我们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随即便往前赶路了。

    松谋活佛一行来到金江区，这里是纳西族和汉族群众聚居地。每到一村，干部和群众代表都向松谋活佛他们汇报工作，群众的生产热情很高，生活变化很大，同时提出了在金江区早日实行和平协商土地改革的迫切要求。在此之前，松谋活佛对实行土地改革还抱着拖延几年再说的想法，这次调研对他触动很深，他对孙县长说：“看来在金江区土地改革不搞是不行了，群众要求很强烈，这是民心所向的问题，不重视不行啊！只要按国家的政策办，早点改革也是可以的。”

    松谋活佛和孙县长通过这次调研，广泛地接触了群众，了解了农村的生产情况和老百姓的实际困难。

    12月20日，金江区共青团代表会在吾竹召开，会议邀请松谋活佛到会讲话。他在会上讲道：“我们这次下来调查研究，了解到金江区的干部群众对进行土地改革的要求是强烈的，金江区的土地改革势在必行，我赞成中甸的土地改革金江区先行一步。关于土地改革政策，党中央和省委的文件里已经讲得很清楚，我们要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坚决贯彻执行和平协商的土地改革政策，团结民族宗教上层人士，团结各族劳动人民，统一认识，达成共识，采取自上而下的和平协商方法，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土地改革，最终做到耕者有其田，把各民族群众组织起来，努力发展生产，改善人民生活，让人民群众真正当家作主……”

    他的讲话得到了青年们的掌声和拥护。

    12月底，松谋活佛一行从金江返回五境泽塘时，沿路各村的上层人物都集中在此，迎接他们。随后，他们随松谋活佛一同回到大寺，观赏将要举行的“古朵”宗教盛会。松谋活佛抓住这次活动的机会，向广大信教群众和村民宣传党的民族宗教政策以及他们关心的和平协商土地改革的有关事项。在讲到这次视察的成果时，松谋活佛表露了金江区人民要求土地改革的强烈愿望以及他的态度。听完活佛的话，各村的上层人物有些坐不住了，当晚，泽塘、拖顶一带的头人代表就找到孙县长，向他请愿说：“金江区要求土地改革，他们改他们的，我们藏族地区是不要改革的，请把我们的意见向上级报告一下。上级不是说改革是自愿的吗？要征得上层人士的同意吗？……”对此，孙县长耐心地劝说他们：“用和平协商的办法解决土地问题，这是党的土地改革政策和民族政策的有机结合，必须是人民群众要求改革、上层民族领袖人物同意才能进行的，你们现在用不着这么担心。但是土地改革迟早是要进行的。”

    松谋活佛沿江视察一个多月，与农民群众和基层干部同吃、同住，深入调查研究，交换意见，宣传党的民族宗教政策。在视察过程中，他看到了人民群众是那样的拥护中国共产党、那样的热爱人民领袖毛主席；他看到了包括藏族群众在内的各民族群众是那样的热切期盼着早日进行土地改革，从旧制度里完全解脱出来；他看到了劳动群众仍然在受富人的剥削，有的还挣扎在生死线上……这一切见闻对他的触动很大，也让他受到很大的教育。

    此次视察，松谋活佛不再是过去那个高高在上、受万人跪拜的高僧大德，而是代表人民心声的人民代表，他俯下身子，体察民情，了解劳动群众的疾苦和心声，与各族群众建立了联系……他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深入农村搞调查研究是接触群众、宣传政策、体察民情、广开思路的最有效途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