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塔海,藏语意为栎树成毡的海子。 在碧塔海那一带,都是高原林区,一望无际。林区的植被大都为冷杉,云杉一类,高大英伟,整齐地展示着无限苍黛。林面冰冷的朦胧中,不断垂着粉白的亮光,上面静穆清贵的气流,缭白萦青,在有无之间。若是在秋天,静的杉林,涂了一层薄明的鹅黄,好像在我描写高原的诗里,泡过三年。树高散着山色,让人舒服。在杉林里讲话,传得很远,清的声音,绕树三匝,抖下一批黄叶。杉林浮雕似地挺拔,它的下面,草地延伸到湖,如海面上大片的绿色马毛。碧塔海静态的大草地,好像开放的明月,碎在湖边,流出袅袅彩绿的腻脂,默默洁白的羊群,绣在高原的嘴唇,仿佛几捧雪,依在美人的长袖。二曲牛铃洒落下来,牵来牧人伤别的藏歌;那种煮着悲情的语调,使我有隔世的伤怀。草原上,立一二孤树,有的时候,鸟儿飞在树梢,拣几个红果,又飞走了。 ▲碧塔海风景。 (张国华 摄) 碧塔海的水面,是一碗蓝光的墨玉,长约几里,水极凉,干净得能伤马骨,仿佛不可凑泊。水边多杜鹃之树,做花的时间,那花开得好看,是折光灿烂的百重粉红,花影透过湖水,在阳光下,似模糊的胭脂。满湖如浴红衣。不久,花从花树上跌下来,舞上一时,笑坐在水上,甜得有些醉气。鱼们见了来嚼,嚼多了,会中毒,就一命归西,算是情鱼葬花,殉情而死。每年落花的季节,为花而亡的鱼极多,漂了一岸。这一景,叫“杜鹃醉鱼”。碧塔海的水美,养肥湖鱼,鱼很青黄,油滑的皮少鳞,身上闪些纹,称作桃花鱼,是高山细鳞鱼的一种。 高原的天,积水一般,出奇地高而蓝。晴朗的蓝辉扫晕之下,碧塔海静得寒湿,山树淡扫地倾泻空绿。湖心驮一岛,不知其名,上面也是高木掩映,好像洗过几回。据说,岛上有纳西人萨当汗木氏的避暑行宫,今只存遗迹了。湖边胡乱地摆着独木舟,两边系了橹、棹,此舟可乘风去岛。 那年六月,正是我和扎西尼玛在碧塔海的夜晚。一身的月华发白,花树适在人上。我们在湖边搞上一堆火,不久,就热得不行,扎西坐在对面,以一种舞蹈的姿态打着酥油茶。夜色好得像芭蕉叶上抹了水墨。饮着酸奶水,一弯素月,浇下一裳寂静,堕了花和一只鼻子飘着,什么都不存在。一堆火照耀着碧塔海。 碧塔海的早晨,在夏天,黑天鹅一类,还是有的,经常清鸣不已。喝一口青稞酒,咬一口糌粑,就看见黑天鹅划着弧线,扇些高洁,遗下一滩白水,飞入杉林去了。 在碧塔海,最好的景色是,千山杉林之上,一带雪山,隐约天外,天雪遥蘸一砚蓝墨,令人叹为观止。唐代王建的诗句,“瑶池水光,蓬莱之雪”,是指此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