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过后,家里的电停了,黑漆漆的屋子里只剩奄奄一息的火光,全家人开始手忙脚乱地找蜡烛,正在写作业的侄女则是吓得哇哇大哭。因为多年没有停电,我们翻遍了家里所有存放杂物的木箱也没有找到蜡烛,父亲打着手电筒,邀我再到阁楼上去找找,所幸,我们在阁楼上找到了那盏爬满灰尘的煤油灯。将煤油灯放在桌上,用纸巾擦去灰尘,揭下顶盖加些煤油,用打火机一燃,它那椭圆而透明的“腹部”就散发出明亮的光。“这下好了,又可以写作业了”,侄女欢快地跳了起来,一家人搬来凳子围着桌子团坐,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指点侄女写作业。无意间,我发现自己身边空缺的位置下,父亲竟也偷偷摆上一个凳子,那是爷爷的位置。 记忆里,爷爷一直都坐在我的身边,他是家里最有文化的人,小时候受过小学教育,后来由于家里兄弟姊妹太多,念完小学就没有机会继续念了,可他勤奋好学,一生喜欢看书和写字,春节期间寨子里的人都来找他写对联,各家各户办红白喜事,也都会来请他收礼记账。无疑,我的童年的学习就理所应当的“承包”给了爷爷,他每天除了下地农作和看书写字,教我写作业也成了雷打不动的事情。那时的乡村还没有通电,煤油灯是家家户户照明的首选。它有一个稳固的圆形底座,底座上架着一个椭圆形的玻璃罩,两头空,顶部也是圆形的铁盖,它与底座的区别在于它有一个盖扣,而底座上有一个放置煤油和支撑玻璃罩的支架,拧开顶盖、取下玻璃罩,用火柴将煤油点燃,再将玻璃罩和顶盖合拢,煤油灯那椭圆的“腹部”就照亮了整个屋子。在那明亮的灯光下,爷爷一直坐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他每天都从纠正我的坐姿开始,“直起背,才有精神,写出来的字才好看”。那时,写作业总让我筋疲力尽,我常常幻想着煤油灯能够早些熄灭。记得有个夜晚,因为一篇写得歪歪斜斜的铅笔字,爷爷整整罚我抄写了十遍,待我将所有的罚写都抄完了,煤油灯还明亮着,爷爷还是挺直腰板坐在我的身边,他说,“这人啊!就是不能偷懒,你看看你现在的字,写得已经有些规范了。” 在那盏煤油灯下,我一直觉得爷爷是一个非常严厉的人,他会像老师一样拿一把戒尺,在我弯腰驼背地趴到桌子上写作业的时候,就用戒尺重重地拍我一下,他会罚我抄写,也会在我不细心算数学的时候重复教我打算盘,直到我右手麻木,闭上眼睛也能在算盘上算出数学答案的时候,他才对我竖起大拇指让我去休息。次日,爷爷送我去上学的时候,他会在老师面前说我的好话,他这一说,老师就会在上课之前表扬我从不拖欠作业,他也会夸奖我的汉字写得规范得体。这一切都是煤油灯的功劳,因为那些没能按时完成作业的同学,多半家里没有煤油灯。 煤油灯可谓是一种神奇的灯,它不仅点亮了漆黑的夜,也不知不觉照亮了我的前程。在那盏明亮的煤油灯下从不拖欠的作业的我,如今也时常在日光灯的照明下加班工作,努力做到“今日事今日毕”;我也不忘在煤油灯下爷爷用戒尺纠正我坐姿的场景,每每困顿的时候,我都要挺直腰板,仿佛一股精神就爬上了头;我时常在茶余饭后练字,然后将自己写不好的字一遍又一遍地誊写,直到满意为止。我也细心地处理生活中的琐事,一点儿也不含糊……我想,如若不是家里的这盏“煤油灯”,我怎会养成这些习惯呢? 眼下,在明亮的煤油灯下,侄女挺直腰板,父亲手握戒尺,我翻阅着正看到一半的书,母亲绣着鞋垫,而爷爷虽然离开了我们,但他就像是这盏煤油灯一样,照亮在我们的内心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