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军 老家的姐姐挂电话来,说家乡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那雪下得铺天盖地,那雪下得好大好大,早晨起来连房门都推不开了……撂下话筒,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望无际的皑皑雪景。我知道这是我记忆中的雪,我知道这是家乡冬天的雪,我还知道,尽管我早已成为天涯浪子,但家乡的雪从未在我记忆的天空里中断过。它们依旧像众多的轻盈的洁白的花朵,在我怀念的原野上热烈地绽放着。 我对雪的感情相当的浓烈浓厚,每每思乡的潮水从惆怅的心头悄然漫过,我就仿佛看到了铺展在家乡原野上的雪,看到了从故乡的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落下来的无尽的雪花……然而少年我,对雪的理解相当肤浅,只是觉得好玩而已。但我的父亲就不一样了,冬日里的每一场鹅大雪都让我的父亲畅快无比,小时候我不至一次听到父亲在饭桌上唠叨:今年的雪下得好欢!来年保准是个丰收年呢!父亲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用热烈的目光观赏着窗外雪花,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盼望。父亲没有多少文化,后来我读了高中,才晓得父亲想表达的是瑞雪兆丰年的意思。父亲的预言从没有落空过,如果当年冬天的雪下得多下得猛,来年秋天的田野上必定是一片硕果累累的丰收景象。 记得有一年冬天,家乡的雪下得非常大非常猛,那灰蒙蒙的天空就像一口巨大的漏了底的铁锅,那雪下得没完没了,下得潇潇洒洒,下了整整两天两夜……第三天早晨,我和小妹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美梦呢,猛然间就被一股寒气就给冻醒了,原来母亲起来做早饭,却怎么也推不开房门,就叫醒父亲来开门,父亲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把门打开,父亲打开窗户拿了一把铁锹跳到了院子里,冒着严寒去清理积雪了……冻得抖作一团的我和小妹透过玻璃一瞧,窗外好像是银妆素裹冰清玉洁的童话世界,忙忙碌碌的父亲,已经把院落里厚厚的积雪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和小妹穿上笨拙的棉衣,忙不迭地到屋外看个新鲜去了,那雪下得有半米多深,经狂风那么一吹,雪堆积了农家的房前屋后,怪不得连父母都推不开房门呢!我和小妹兴奋地奔走在村街上,那雪像白面,像白砂糖,像棉花,用脚踩上去,柔软得发出梦幻般的呢喃。冬天是一个杰出的魔术师和导演呢!它让村庄的田野、道路甚至整个世界都彻底改变了模样,放眼望去,田野像盖了一层厚实的银白的被子,到处都是一片苍茫纯净的雪景……我们玩够了,见到父亲把院子里的雪清理干净了,母亲在空地上撒下苞谷,一群鸡从低矮的鸡窝里蜂拥而出,也许是过于饥饿,它们忙着啄食地上饱满的苞谷粒,并发出了惬意的欢快的叫声。 我怀念故乡,怀念故乡冬天那一场场酣畅淋漓、如梦似幻的大雪。我很想知道,我80高龄的在田野上劳作了一辈子的父亲,面对窗外这铺天盖地洋洋洒洒的雪花,还会不会美美地喝上几盅呢?还会不会激动得喜形于色呢?不论怎样,我都不会忘记瑞雪兆丰年,因为这洁白无瑕松松软软的广袤的雪景,不但营造了我少年时代那梦幻世界,还给缄默的田野慷慨地铺上一层层锦被。要知道,雪花是大地上另一种可以储存或奔流的血液呢。又何愁来年不是一个风调雨顺的丰收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