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渐深,水渐寒。 水一寒,就生“汽”,于是,在秋天里,我们就常常看到雾气;在秋天里,雾气就常常弥漫田野,弥漫江河水面。 雾气,有远,有近;有浓,有淡。情状不同,风景各异。 李白词《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时已黄昏,天空渐渐暗下来;人,站在高楼上,凭栏眺望,眺望远处的山。看到山间雾气飘荡,游逸如龙,于是,“烟如织”。“烟如织”,是烟,也许是雾;站在远处看,站在高处看,“雾”,也就成了烟。“如织”的烟,茫茫然,叫人看不透,看不清,于是,所有的“期待”,都徒然了;于是,那位“楼上人”,只好见烟生愁——楼上愁。 远烟生愁,愁如烟,浓浓的,白白的,苍然一白——很无力,很无奈。 秋晨,我喜欢站立村庄外,西山的高处,瞭望四野,瞭望村庄。 四野,青雾淡淡,茫茫,逸逸,把山野裹成一个梦。村庄,炊烟袅袅,冉冉,迟迟,把村庄写成一幅画。多少年后,纵使你远离家乡,纵使你怎样的异乡孤独,头脑中总有那个梦,总有那幅画。 而且,那梦、那画,注定会化作缕缕的乡愁,成为一份对故乡永恒的牵挂。 雾近,便自置身其中。 李白《望岳》写泰山:“荡胸生层云,决眦入飞鸟。”是诗意,极言泰山之高;但也是写实,登过泰山的人,自是体会深焉。站立泰山之巅,总有雾气,随风飘荡,摩肩缠腰,扑面而来。云烟缭绕,聚散不定,但觉湿气淋漓,堂皇迷离,恍如仙境。 于是,人在雾中,人,就成了雾中仙。 雾一浓,便有了一份黏稠的感觉,便容易迷失。 那一年,登黄山,在“排云亭”看云。雾气从对面的深涧沟壑中滚滚涌出,扑面而来,真个叫做“浓”啊,白茫茫,茫茫白,稠粥一般,翻涌着,席卷着,瞬间就把人淹没了。不仅对面不见人,甚至于连自己也看不见了,只是觉得有一种存在——人,依旧活着,活在浓雾中。 那一刻,是真正尝到了“迷失”的滋味了。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也只因那雾太浓。浓浓的雾气,把楼台淹没了,使月色变得朦胧,于是,“津渡”,就只好迷失不见了。楼台,淹没了不要紧,雾散即现,楼台矗立在那儿,永远不会走失。“津渡”迷失了,就失去了方向,就无路可走,于是,就“觅”——觅渡。 有人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渡口。”可是,总有一个渡口是正确的;“觅渡”,就是要找到那一个正确的渡口。“渡”就是“度”,找到了正确的人生“渡口”,“度”自己,也“度”别人——浓雾中寻找的“渡口”——形而上了。 于我而言,似乎,更喜欢淡雾——淡淡的,缓缓的,柔柔的,青白色的雾。 淡雾,轻啊,没有了那种黏稠的窒息感;淡雾,疏啊,疏疏落落,是透过窗棂的一种风景;淡雾,逸啊,飘飘逸逸,有一份飘举欲飞的快意。 淡雾,也好看,看得透彻。 在水面上,在树林间,在平畴上,在半山腰……淡雾,待在哪儿,都好看 当然,淡雾,或许还别有一种情味:丝丝缕缕地,牵出一份轻愁,牵出一份萧索的情意。 所谓:“一番萧索淡烟中。”诚然是哉,诚然是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