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女才六岁,就知道打扮,那天一大早送她去学,一路上给我商量,说学校里的女同学们,每天上学,头上都有点儿花什么的好看,就她没有。言外之意,是想让爷爷给她的头发打扮一番。女娃爱美,这是人性使然,一定得考虑,因而我就在校门口的各色小店里浏览搜寻自己感到美的那一朵什么头花。结果,那些极其美艳靓丽的头饰我都看不上心,不是感到格外的富贵娇柔造作,就是过于老气横秋。可是突然在一个老太太的临时地摊上看到一束红头绳,尽管它才价值一毛钱,可是不知为何让我眼前一亮。孙女是个极为听话的孩子,关于那根红头绳她是否真的喜欢,并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高兴地扭转身子让我把那根艳红的头绳给她做一个剪花扎上。 时隔一天后,孙女就高兴地喊我,说她在学校因为爷爷的红头绳被同学们关注了,并成为一个了不得的校星。还说,她戴着那根红头绳,开始是一窝小男生笑话她穷,可后来不知为何,又说怪美,都想有意无意这去摸一下她的那根红头绳,再下来,就是学校门口的大人们都热心的给孩子买红头绳了。有手机的同学,还偷偷的给她的红头绳拍了图片,其中有一张笑容可掬,格外美丽的红头绳美艳照在网上不胫而走,好评如潮……还有的同学,私下悄悄地把那张红头绳美艳照做成了钥匙链上的挂饰…… 这个情况连我也感到吃惊,我真的没想到,人类文明中,返璞归真的那一袭亮色竟然生命力如此旺盛。 记得,我喜爱红头绳是自己十二岁那年。那时候我家因姊妹人口多,生活异常的贫困。妹妹们不要说穿上新衣,带上头花了,就连缝缝补补的衣服也要等到大的脱下来给小的穿了。每年周边的孩子们都能有五毛钱去赶次大会,吃一口五分钱一个的鲜肉包子,而我们姊妹们,从来没有。为了能和妹妹们去赶一次会,看场大戏,吃口鲜肉包子,十二岁的我,就利用星期天替父亲放牛的功夫采药。积攒了半年,才收入了三元一毛钱。其中两元钱给了母亲,瞒着母亲私藏了一元一毛钱,等到镇里大会那天,我就偷偷地带领妹妹们去赶大会了。那时候,也知道会受到父母的责怪甚至打骂,可是童年的欲望不能使我考虑那么多。 来到集市上,我们几个美美的吃了几个鲜肉包子,还去戏院看了场大戏。待我们几个玩够该回家时,小妹却站在一个货郎担跟前硬是不走,闹着要我给他买一根红头绳。一问价格,说二分钱一根,可是我一数兜里的钱只剩下了五分了,要只给小妹买一根红头绳,那两个妹妹咋办?因而我就谎说钱花完了,等有了钱再买。可是无奈中被我拉走的小妹却一步一回头的满眼泪流起来。我打小就是个心软的孩子,因而就下决心重新回到货郎担跟前,掏出了仅有的五分钱,求货郎给三根红头绳。起初货郎直摇头不予同意,还说这已是白给你跑腿了。可是带我无奈中要离开的时候,突然货郎担老人喊住了我,并从货篮里取出了三根红头绳,又很熟捻地将三根红头绳编成了三个莲花瓣一样的剪花儿,给围过来的三个妹妹扎上。 扎上红头绳的妹妹们,突然间就像电影明星一样的好看起来,她们回家路上一路蹦跳,一路唱歌,高兴得不得了。 可是回到家里,却被母亲狠狠地埋怨一番。母亲埋怨完了后,就拥紧小妹哭了……当时我不知道为何母亲会那样的伤心。后来当我长大成人,在城里了有了一个小家,问及此事时,母亲才说,那是母亲在埋怨自己没能力让儿女们过上好日子心中难过。 时光荏苒,转眼几十年过去,多少事都丢到了脑后,而唯独货郎担那三根红头绳的一分钱善意让我记忆犹新。 我常常以为,美是有文化底蕴的,审美观更是由文化底蕴绣成的。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嵌入民族文化深层而平淡朴素的善美,永远是块金子。 就像孙女头上那一根廉价的红头绳,很轻易地就燃起人们对淡雅简约的审美情趣一样,文化回望了,审美归位了,这就是希望。(宋殿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