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临窗的客厅里,看早晨的阳光慢慢升高,越过建筑和树丛,缓缓地落在靠阳台的一面白墙上。那墙壁早已不再光洁,裂开了几道缝隙,但阳光洒在上面的时候,什么也看不出,似乎和昨天一番模样。 这是冬天,临近岁末,在这所房子里住了十多年的我,凝望发怔的刹那所看到的一幅场景。 我忽然觉得时间在这里停滞了,甚至由此回溯若干年,我看到小时候的老家,呆在不高的瓦屋里,看冬天的阳光缓缓往石灰墙上投下晕黄的光影,也是这番模样。那时的天空也和现在一样蓝,天气也无风,窗外大概也有一条大河,只是当时河面上会漂着水泥船,船夫们奋力用竹篙敲打冰面,然后深深地扎进水里,那小船便可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行进了。而我们,会趁这无风且有阳光的好天气穿过田野,出趟远门走亲戚,或者就干脆在田埂河边奔跑嬉闹,将自己完全融入冬日大地的怀抱。 那样一种单纯而幸福的向往,淹没于眼花缭乱的观感或欲望,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许多时候我们甚或忘了它的存在。素处以默,妙机其微,在庸常的现代生活中,我们的确很难做到像古人一样,以大道至简的人生态度体味世间的真谛。 我看着那面被阳光照得越来越饱满的白墙,恍然明白,墙壁上涂抹着各种时光留下的墨痕,只是我们看不见。 所有的过往都在那里留下过印迹,春夏秋冬,雨雪风霜,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它们都在时光里消融,我看到的仍然是一面不动声色的墙,不过,在冬日岁末的阳光里,我宁愿忘记所有的不快,而回复到一颗最简单的心灵,就这么回到过去,晒晒太阳,看看天空,想想从前的人和事,挺好。 也是冬日的一个下午,驾车时,听到一支似曾相识却不知名字的曲子,那么恬淡,那么温暖,反复查找甚至给电台打电话仍然未得其果,不免怅然。后来车上音乐再次响起终于知道歌的名字,达明一派的《四季歌》。 这简直冥冥之中代表着天意。《四季歌》,四季如歌,消弭了所有季节和时间的区分,在如歌的行板中,我们踏浪而来,乘风而去,未知桥上经历了多少风雨,却像云外的归鸟,感念的永远是那一帘春晓。四季歌,穿梭在时光机上的一首轻快曲子,莫不也像我看到的那堵白墙,各种或深或浅的墨痕尽皆隐去,只留下如丝如缕、如歌如诉的轮回? 又想起王冕那首有名的诗来,“吾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是画家笔下的墨梅,而是墙上长的这一树阳光,驱走了岁末的寒意与萧瑟,却在我心头绽开朵朵带有花香的墨痕。(张凌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