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总有些莫名的东西欲散还浓,如飘渺的云,如淡淡的雾,那是一种难言的情愫,隐隐的乡愁,不经意间就能忆起的最美好的回忆。 每年中秋前后,进入超市,五彩缤纷,琳琅满目全是各种各样包装精美的月饼,街头巷尾的糕点铺门前也摆满了各式月饼。每当月饼的芳香越来越浓郁,就是一年中秋月圆时。 在月饼馥郁的芳香中,又忆起了儿时,那时尽管家贫,无这五花八门的月饼,但节日的气氛要比现在还浓。 那时候,街离老家远,早早的一两个月前父母上街就买很多红糖备下中秋打饼子用。在中秋前全家必早早地忙碌。那时候,打饼子用的香油是自家的,麦面是自家的,核桃是自家的,薄荷和芝麻也是自家的,饼子也是全家总动员自己打的,吃起来味道特别香! 还记得奶奶那时年纪大了,就在家做饭,有空拿些核桃来榨油。先在地上放面大簸箕,里面放层棕榈毛,上面放个木墩,然后把核桃放上面拿木锤使劲敲打成碎屑,再把核桃碎屑筛下来,去除粗粒,拿到大铁锅里熬煮。经一两天反复熬煮,那层清亮亮的香喷喷的核桃油就漂浮在水面了。 那时候的日子是快乐的,无忧的,尽管贫穷。记忆中嘴特馋,放学回家,就扒拉大点的核桃粒吃,香极了,现在想起来依然回味无穷。 准备工作做好,就期待着中秋一天天临近。中秋是正是收获的季节,稻田里稻穗笑弯了腰,秋风吹来,金黄的稻浪翻滚,一浪一浪的。中秋之季,据习俗,在割稻之前我们要品新谷。于是我和母亲去稻田里抽稻穗,一穗穗的,一捆捆,抽好,再背回家晒晒,然后拿家里的石舀舂米去壳,等待中秋品新谷。 终于,中秋到了!最重要的事当然是打饼子。我们准备好的材料一一摆好,就正式打饼子了。爸爸先把香油倒进面里搓揉,可劲地揉,然后把妈妈熬好的糖水倒进去和面,爷爷烧炭火,奶奶和我们小孩准备其他的。面揉透了,把面压成茶盘大小,再把红糖末、紫苏、核桃仁、薄荷面铺上一层,上面盖上一片薄的面片,把两个面片捏合,再扭上好看的花边,最后在饼子上面再撒上芝麻、核桃仁,点上喜庆的红颜色,拿碗印上几个月亮就可以把饼子放到平底锅里烤了。 有时调皮的小姐妹们会七手八脚扭花边,放核桃仁,一不小心把饼子弄得没形了,那个时候大人们都会呵斥我们。烤的时候火候也特讲究,把烤锅放在炭火上,上面再架盆炭火,火力不能过猛,得慢慢地烤。等香味越来越浓,小孩子们直流口水的时候,饼子也就熟了。拿出来,金黄喷香,忍不住都要先品尝一口,那种甜蜜而香脆的记忆,让人至今回味无穷。 大圆饼烤够后,就是小饼子粉墨登场的时候了。那可是我们小姐妹们大显身手的时刻。别急,这一点也不难,有爸爸专门刻的各式印花的模具,只需把揉透的小面团放入模具压一下,拿出来就行。玩高兴了就拿核桃仁来摆在印花的饼面上,根据各自的想像拼上小图形。 这个时候,小村子里的人是爱串门的,这种串门是闻着月饼的甜香来的,来了就尝一点。你尝尝我家的,我又去尝尝你家的,相互品评一番,相互说道说道,相互学习学习,以便于来年的月饼烤得更好。这种串门其实另一种亲密无间的乡情,一种朴实的交往。 这种亲密朴实的乡情,是我至今的最大的怀念与牵挂,那种情愫是没有金钱与利益的乡愁。 过节吧,虽然那个年代有些穷,可是丰盛的晚餐是必不可少的,蒸上喷香的新谷米饭,煮上自家养的猪蹄,炒上田里摘回来的豆角,再用辣猪脚汤煮上锅滑腻的白芋,还有一碗猪肝鲊炖青椒,爽极了。 那是中秋的味道,是童年的味道,是记忆深处永恒的味道。 晚餐的香味还未完全咽下,又要开始赏月了。把那张红木做的八仙桌四平八稳地摆在院里,点上香火,摆上大大小小的月饼、煮好的玉米和黄豆角、核桃、板栗、苹果和绽开笑脸的石榴,便开始祭月祭祖。那时候的爷爷留着一小撮不太长的白胡子,嘴里念念有词,一副十分庄严神圣的样子,令我特别好奇而忍俊不禁,又不敢造次。 而最令我开心的是一脸慈祥的奶奶。祭月结束,她爱吃苹果,但她牙所剩无几,所以总叫我们去给她从苹果树上摇个大苹果,然后削成两半,掏掉籽粒,用大调羹一勺勺地刮了掏吃,最后苹果就吃成一个碗,然后我们姐妹就拿那个苹果碗学爷爷样子,把各种食品弄点再去泼水饭祭祖。这种大不敬的行为往往也遭来大人的训斥,不过还是挺开心的。在那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音乐没有课外书的年代,我们其实并不乏快乐。 如今,爷爷奶奶已成荒草荆棘,妈妈也早成了岁月长河中的一颗流星,大家都慢慢地进了城,长满草的那破败的家也回不去了。 月还是那个月,圆了缺,缺了圆,可却已物是人非。街上,各种月饼包装精致,五花八门,我却再也不想吃月饼,再也找不到当年吃月饼的感觉,再也找不回那种记忆和记忆深处那抹欲淡还浓的情愫。(张凤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