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是风光美好的日子,九月是丰收到来的时光。九月的歌声最动人,九月的奶茶最香甜。”这是建塘草原上的一首歌谣。建塘草原是香格里拉市郊周边的藏族聚居区,当地风光优美、民风淳朴、人际和谐、生活富足。 1975年8月,我和一群中学毕业同学在这里的石卡雪山脚下“插队落户”。插队下乡后不久就遇上了收割青稞季节,开镰收青稞是当地喜庆的日子,这天家家户户煨桑祈愿,男女老少换上了新衣,走向田园是欢歌笑语,进入村庄是吉庆祥和。开镰到来的惊喜场面,还让我们知青有些始料未及。因为平时劳动都是你追我赶,到了这天却变得悠然自在?村里人告诉我们说:“开镰的日子是希望的时光,这天的劳动只是做个意思,主要迎接丰收,真正农忙要到明天才开始。”当天村里人把我们知青分到各家各户做客,轮不到的人家只好在第二天拉上我们,所有人家都用丰盛的家宴庆贺开镰的到来。 第二天开始,村里便呈现在一派繁忙的景象中,人们欢欢喜喜地投入到各自的劳动岗位,妇女们主要在地里忙着收割,男人们主要整理麦场和准备秋耕。由于我们知青都没有特长,生产队便把我们分配到各作业组。我到了作业组后却不知道怎样“忙”。于是作业组长安排我去割青稞,走进一望无际的青稞地让人充满喜悦,和大伙一起挥舞镰刀更让我力量倍增。在那个年月里虽说是集体劳动,但具体到了各劳动场地都是任务到人的,分给我收割的任务是一丈多宽而望不到头的地块。在当时即使任务已经分配,但人人都还在比拼劳动本领,都在争取超额完成任务。当时我年轻气盛,当然不怕任务繁重,便一个劲地挥舞镰刀,忙个不停地刈割、捆绑,甚至还适当加宽了分配给我的收割任务,就这样我一路领先,很快把别人远远甩在了后头。而就在我得意之时,作业组长叫我别只顾往前冲,要保证收割质量。原因是我为了减轻弯腰程度,把麦茬留得太长了。她做了个示范,让我把麦茬留短一点。当时我不解地对她说:“收青稞,又不是收割麦秆?翻耕了土地,麦茬子还能化为土地养分。”她回答我:“收青稞也是收草料啊,麦茬留短一点,草料就能多一些,青稞脱粒后,秸秆是喂养牲畜的饲草。” 听作业组长说后,我明白了农业和牧业的关系,便按她的要求我自觉地把麦茬留得很短。但为了加快收割进度,我又有了新的“妙招”,那就是把割下的青稞把子捆绑得大一些,这样可以缩短捆绑时间,尽快赶到别人的前头。但就在我为自己的“诀窍”沾沾自喜时,作业组长又找上了我,说不要把青稞把子捆绑得太大。我问她:“这又是为什么?”她回答:“青稞把子捆的太大,上青稞架晾晒时,下面的人往架子上抛把子时会很困难。”这时我才知道割青稞还有这么多讲究。这天我虽然赢得了“第一”,但心里却赢得不痛快。 第二天,当我想以高标准获得第一时,作业组长却安排我把地里的青稞把子堆到一起。我想这事很简单,不就是十把一堆吗,于是来回小跑、双手并举,很快就把头天地里的零散青稞把子堆放完毕。但等来作业组长检查时,她对我不客气了,叫我重新堆放。我有些生气了,觉得她打击了我的劳动积极性。我便问:“这又有什么可讲究的呢?”她说:“必须按四三二一的方式堆放。最底一层四把,第二层三把,接下来两把,最后一把。还必须堆放整齐。”当时我笑了,说:“又不是做数学作业,还什么四三二一?还要堆放整齐。”她说:“你真是个学生,要知道吃了糌粑才能做数学题,按四三二一整齐堆放,不是为好看,而是为了别人搂抱上马驮运送青稞方便,不信你试试。”这一次我算是折服了,从此我不敢小看村里的劳动者,在他们身上有着许多劳动本领和生产绝技。 地里的青稞收割得差不多了,作业组长牵来一匹马交给我,让我跟随马队运送青稞。她对我说:“这是我特地为你挑选的马,它性格比较温顺。”这时我才感到了作业组长一直在关照我,也才知道马和人一样,各有着不同的性格脾气。那时运送青稞地人都是年轻小伙,虽说是靠马运输,但实际还得比拼驾驭马的能力和上马驮、卸马驮的技巧,看谁最先、最快和最多把青稞运送到麦场。我当然不愿落后,在很快掌握了马驮装卸技巧后,始终保持着领先。接下来我发现锋利的麦芒净找我的麻烦,而同样装卸马驮的村里人却好像不受麦芒的侵扰。后来才得知原来我穿的是对襟衣服,而村里人不仅不穿针织内衣,外衣都是侧襟的藏装,所以麦芒不容易钻到身上。就因为这个秋收季节里,我为了不受麦芒侵扰换了装,穿着上当地藏族衣服,还真成了藏族小伙。 就因为收青稞在当地既是一个欢快喜庆的时节,又是一个比拼劳动技能的场景,所以这段时光里村里人在比穿着、比吃喝的同时,也还在展示自己的劳动本领和传递爱的情感。就在喜庆的氛围中,那时村里还流传着一种“赌割”的风俗。所谓“赌割”,实际上是一种闹剧。是由仰慕异性的一人故意“设赌”,邀约众多知情者或不知情者参与,趁着月色偷偷地把心仪对象收割的任务一夜间悄悄完成,并捆绑好后放在地里,待第二天在心上人上工时,让她感到惊奇和欢喜。这种风俗实际是以收割青稞之名,来表露一种爱恋或心愿。起初我们知青当然是不知“设赌”内幕的,只是图年轻人在一起好玩,还能得到朋友的赏赐,因此曾多次参加过“赌局”,后来才知道我们的相助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在农村当知青三年多时间里,参加过四次收割青稞,而最难忘的是在农村的最后一年,那时我已经成为了村里的劳动能手,割青稞、运送青稞、架青稞等活计都难不倒我,村里人便推荐我负责组织当年的秋收。也就是对收青稞有着难忘之情,2007年6月我借用当地“赌割”风俗,写过一篇表现农村爱情的小小说《秋收情缘》,发表在《迪庆日报》,实际是吐露对知青生活的眷恋乡愁,表达我内心的真情和向往。 今年的香格里拉建塘农村,同样的秋收场景,却有着不同的欢乐喜庆气氛。这一时期往往与庆祝国庆、迎接中秋相连,又与自治州成立60周年相遇。为此这段时间到处是“吉呀吉雄啦啦”、“喜呀喜雄啦啦”的优美歌声,伴随着当地藏族群众欢歌不停的锅庄,表现出藏族人家幸福喜悦的心情。就在喜庆的秋收季节中,收割机开进了田野,拖拉机运送着青稞。机声隆隆随着丰收歌声而飞扬,幸福笑声随着袅袅炊烟飘荡在蓝天。也就在自治州成立60周年纪念活动中,一张解放军战士帮助藏族群众收青稞的剧照深深吸引了我,把我带入到青春岁月,让我回忆那年的秋收。尽管那剧照挽着袖子搂抱青稞已经脱离了生活实际,却让我回想起当年穿着藏装的日子,还真想回到当年的秋收季节……(殷著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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