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滇西北茶马古道上,箐口是抵达中甸县城独克宗的最后一道山箐。一辈子在箐口放牧的我,当再次看到火红的杜鹃花绽放,不由再让我联想起箐口的时光。 1949年初,严寒的日子还没有过去,我的伙伴们对我说:“新中国成立的大戏就将上演。”邀约我一起参加革命,共同迎接中甸的解放。可不知情的我没赶上他们。只记得他们说过的话:“箐口即将迎来一场春风,吹散中甸县城上空的乌云,吹开冰冻的纳赤河,吹开建塘草原上的鲜花,吹进每个藏家人的心扉。”于是我盼望那一场改天换地的春风到来,更盼望着掀开崭新岁月的大幕。 风能传递春天的信息,风能吹动招展的红旗。当我的伙伴们在一个黎明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个地下的党组织也就为迎接中甸春光到来而奔忙。 一位滇西北藏区的早期领导人,沿着茶马古道也来到了独克宗。携来一声春雷,捎来一股春风。那春雷是《告滇西少数民族同胞书》。那春风是党的民族宗教政策。 当暖春的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箐口长青的松树便舞动起青枝绿叶。然而反动武装头人却在暗地点燃了狼烟,公然伏击滇西工委代表团,酿出了一场血腥的“箐口事件”,烈士的鲜血染红了原野上的狼毒。就是这场箐口风雨过后,每年的这一天狼毒花都要变得火一样通红,箐口时光也就成了我红色的记忆。 狼烟遮不住阳光灿烂,冰雪挡不住马蹄声响。万丈阳光下五星红旗飞进了雪山,春风送暖唤开了草原上的花朵。 这是1950年5月3日,经过箐口的是一支头戴五星的军队,歌声嘹亮盖过了涛涛林声,浩浩荡荡会师到了中甸县城。这是当年红军的队伍,春风杜鹃讲述着贺龙元帅的故事,箐口小河记得当年战马饮水的情景。5月10日,军号阵阵,红旗飞扬,解放军首长报道建立了新中国的喜讯,庄严宣告中甸的和平解放。 我们喜出望外,我们奔走相告。含着热泪的老阿妈说:“共产党是下凡的神仙。”老阿爸情不自禁地说:“毛主席是藏家人的大救星。”热烈的篝火燃烧着草原的激情,载歌载舞的我们欢庆在盛大的节日。 走进了新的社会,箐口不再有狂风骤雨;有了新的生活,风光中传来悦耳马铃。在红旗的召唤下,每天都有快马加鞭的马帮队伍走过箐口,从远方驮来了改善生活条件的生产物资。让我们不再为吃盐而发愁,新型铁农具也走进了农牧民的家中;县城里的学校里书声琅琅,医护人员为翻身农奴送医送药,各民族同胞告别了苦难,安居乐业;拥有了自由,相聚在和平的时光。 1956年的春天,兴高采烈的赶马哥带来一个喜悦消息:“中央批准修筑丽江到中甸的公路,筑路的炮声已拉响在金沙江边。”我闻讯后欣喜万分,等不及滤净新鲜奶酪的水分,匆忙带上酥油和糌粑赶到了金沙江边,投入到热火朝天的筑路工地,盼望着公路早一天修通到中甸。 新修的公路沿着河流不断地攀升,远飞的期望展开了飞过高山的翅膀。而就在1957年3月,一场初春的风雪席卷而来,企图破坏民主改革的匪徒趁机犯乱,妄想让风雪吹倒飘舞的红旗。可他们没能想到:打铁的人有着铁石意志,赶马的人有着遥远追求。从苦难中获得新生的我们坚定跟共产党走,成为主人的我们,把那铁锤和镰刀的旗帜举得更高。 冰消雪化的日子,春光更加灿烂;雨过天晴的蓝天,彩虹悬挂着瑰丽。就在1957年9月13日,当筑路的工人安札到了箐口,铿锵的号子催促着青稞成熟,高飞的大雁传来了北京的佳音:“经国务院批准成立迪庆藏族自治州”。这一天山欢水笑,日月同辉;这一天我们激情满怀,信心百倍。从此,我们昂首挺胸当家作主,意气风发走向社会主义的光辉大道。 依然是绿树苍翠的箐口,每一天却是一个新故事;还是那流水潺潺的箐口,每一天却经历着不平凡的传奇。1957年10月,历经艰辛的丽(江)中(甸)公路全线贯通了。排成行的车辆奔驰在蜿蜒的公路上,站在箐口我细数着汽车,阿妈问我:“汽车是神奇骏马吧?”我回答:“不是。汽车是会奔跑的房屋。”但见那神奇的汽车满载而来百花盛开的春天,千言万语汇成的是隆隆的马达声。 有了那每天奔跑的汽车,便有我们丰衣足食的年景;有了那长长的公路,箐口上不再有人背马驮的身影。长长的公路挽起了千山万水,把迪庆和北京连在了一起;长长的公路带走了悦耳的马铃,却留给了我们长长的希冀。我抱着怀里的儿子深情地说:“孩子,快长大吧!将来成为一名司机,开上解放牌汽车走出草原,让藏家人走向更广阔的大地。” 箐口的春天,年年都有飞来的雨燕,那张开的刃口,剪裁着蓝天白云,也剪裁出了美丽的风景和我们的新衣。1964年的春天,呢喃的雨燕衔来一个美丽的音讯:自治州将在箐口修建思伟电站,这个藏语意为金子光芒的电站让我浮想联翩,我想象那电站一定是能发出金光的机器,开动后能照亮山山水水的风景。 我放下了牧鞭,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建设电站队伍,挖缺了一个个旧的月亮,抡起了一个个新的太阳。1965年10月1日新中国诞辰16周年的日子,这一天成千上万的民众聚集到了箐口,欢庆国庆,庆祝迪庆州第一座水电站竣工。我第一次从广播里听到北京传来的声音,第一次看到了明亮的电灯。夜幕的草原成了璀璨的星空,家园好像就荡漾在银河里,而我们就是那闪烁的星光和欢乐的群星。 我们在歌声中劳作,我们在歌声中收获,我们在歌声中欢欣,我们在歌声中鼓舞。随着1976年7月6日滇藏公路的正式通车,驶过箐口的汽车不仅有“解放”,还新增了“东风”。正是随改革开放的到来和祖国大地的东风劲吹,我们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幸福,我们的时光一天比一天美好。 守望美丽的风景,雪山下高楼崛起,牛羊肥壮;静听岁月的牧歌,草原上琴声悠扬,捷报频飞。而那昔日长长的公路早已从砂石路换装成了柏油路,又从柏油路修建成了更加平坦宽阔的二级公路。让我再也数不清那每天过往在箐口的车辆。那曾经是金子光芒的水电站也被更多更大的电站所取代,星罗棋布的电站让迪庆的江河闪耀着比金光更灿烂的光芒。 是金色的太阳让我们的岁月流光溢彩,在流光溢彩的岁月中我们追逐春天绽放的花朵。也就在1999年4月的一天,当我赶着牦牛刚走出牧场,便接到邀请我参加迪庆机场飞机试飞的电话。当飞机载着我俯冲上了蓝天,抹干了泪湿的眼眶,我从舷窗看到了美丽的家园,再看那我放牧的箐口。那不过是一道小小的山箐。可不曾想过这个小小的山箐,竟会有那么多传奇色彩的时光,而今夕的时光载着我追赶金色的太阳。 也就这1999年5月的一天,我那开旅游大巴的孙子载着一帮打扮漂亮的年轻人到了箐口,说是要拍摄一部《文成公主》的电视剧,我以为他们弄错了文成公主进藏经过地点,情急下拽着导演说:“导演,错了吧?文成公主并没有到过咱这箐口啊。”导演说:“借用这里风光拍摄而已,故事是真的,风光只是背景。”我孙子对我说:“爷爷,你可知道咱们家乡的风光有多美,这是世界的香格里拉。”果真如此,2002年5月中甸县被国务院批准更名为香格里拉县,而就是这个心中日月的香格里拉,引领着我们走进风光无限的时光。 是日新月异的时光,让一切变得绚丽多彩;是赏心悦目的时光,让一切变得称心如意。2014年的7月27日,我刚刚打完当天的牛奶,电视里播出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丽(江)香(格里拉)铁路今天破土动工”。第二天一早我穿上节日的盛装,捧上了洁白的哈达,迎接开凿箐口隧道的工人的到来。随着机器欢歌,拔地而起的桥墩列成长队迎接隧道的贯通,《天路》的歌声便回响在箐口的清晨和黄昏。 喜悦的心潮还没有平息,2015年5月,又一个振奋人心的喜讯传来让我措手不及:“丽(江)香(格里拉)高速公路主线实现开工建设”。还没等我细心打听,箐口上已经勾画出高速公路飞过雪山的美景。哦,铁路和高速公路齐头并进,多么壮美的风景啊!这就是迪庆的“天路”。于是,我期盼着“天路”竣工的日子,渴望那风驰电掣来到的时光。 时光是永恒的,但时光不会停留。正是这个箐口与伟大祖国的情缘,使它承载了厚重的历史沧桑。也就是这个情系着藏家人幸福的箐口,送别了贫穷和苦难的前夜,迎来了灿烂辉煌的今天。 当我们怀着感恩的深情,沉静在箐口的时光,深切感到“中国梦”与藏家人的幸福紧密相关。为此,我们当“不忘初心,继续前进”,在为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中,实现迪庆的跨越发展和长治久安,使家园和谐安康,让岁月幸福永远!(殷著虹 / 文 / 郎批 / 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