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门巴

来源:香格里拉网 作者: 发布时间:2017-03-10 09:40:39

吴公门巴是地名与职业的合称。吴公是地名,位于今香格里拉市建塘镇与小中甸镇交界处,是小中甸镇联合村委会所辖的一个村民小组。门巴是藏族对医生 的称呼。为什么会把地名和职业连在一起称呼?我估计有两个原因,一是吴公村的人虽然知道门巴的名字,但习惯称其为门巴,以示崇敬。二是外乡人只知道吴公村有一位门巴,不知道门巴叫什么名字,于是就把吴公村的地名和行医者的职业连在一起称呼,这样称呼无意中对医生的所在地作出了明确的定位指向,便于那些不熟悉的求诊者寻找。

吴公门巴是祖传世家,他是一位肯学肯钻,善于总结不断研究不断提高,使祖业发扬光大的人。

吴公门巴成名大约在上世纪60年代初,经他诊断治愈的患者不断增多,人们口口相传,由近及远逐步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晓。到60年代末,他已是一位远近闻名的乡土医生了。从那时起,近至大小中甸,远至尼西、格咱、东旺,更远的还有与迪庆毗邻的得荣、乡城、稻城等四川省藏区的患者络绎不绝地到吴公村请他看病。吴公门巴是大家对他的职业尊称,也是他一张响亮的名片。

我第一次见到吴公门巴是1968年春天,因为我父亲生病,多次住院不见好转,村里人建议去找吴公门巴一试。按熟悉人的提示,我带着父亲的小便徒步到吴公村,当时吴公门巴开的是家庭诊所,记得那是一幢已有年成的普通藏式楼房,既是住房又是诊所。

眼前的吴公门巴与我想象中的医生差别很大,不穿白大褂,更不戴口罩,衣着与村民没有两样,身穿一件小中甸一带村民自己纺织加工制作的粗斜纹白色楚巴,蓬乱的头发好像从来不曾梳过,也许太过忙碌,很不注意修边,看上去有点土里土气。

吴公门巴看病不看舌头也不把脉 ,不用听诊器,也无需借助显微镜,更奇怪的是患者本人不一定到场,其他人把患者的小便带到即可。他看病时仅凭一根约2.5米长的竹杆,让前来看病的人或代诊者把尿液倒在一个大洋瓷碗里,然后用竹杆搅匀碗里的尿液,借助自然光观察滴到碗里的便珠,以分辨病种和病情。看一次少则几个,多则十几个,一气呵成,逐一在同一个碗里操作,看完后统一到药房取药。更令人诧异的是在没有处方记载的情况下居然不会出错,他会逐一告诉患的是什么病,症状是什么等等。轮到给我开药的时候,他问我是谁病了?我说:“是我父亲病了。”他又问病情是不是上午比下午好一点,白天比夜间好一点?还说,你父亲的病是肺上的毛病,病的时间不短了。这一切他好像亲眼所见,我清楚地记得县医院诊断结果也是肺心病 。在一问一答之间,我从他纵横交错的皱纹中好像看到了上山采药所经历的坎坷和雨雪风霜,从他不讲究的外表和与之反差极大的诊疗水平的比较中深感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行家里手。透过吴公门巴用微笑对待每一位求医者的表情,我觉得他是一位深谙医者仁心的善者,他的外表、医术和慈祥给我留下了挥之不去印象。

吴公村和熟悉吴公门巴的人都在称他阿尼,阿尼是藏语对爷爷的称呼。吴公门巴当时的年龄约在55岁上下,按目前迪庆州干部职工的退休政策,他已是可以退休的人了,但以精神状态和工作热情来看觉得他风华尚存。吴公门巴家院坝里和土阳台上都是“住院”和待诊的人,只见他在小便观察点和药房之间来回穿梭,忙而不烦的工作态度是一般人很难做到的。然而,他的工作不只是看看病拿拿药,一年之中有近三分之一的时间要扛着锄头背着背篓到大山深处挖药,有的药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才能采到,一年中六、七、八、九这几个月,他一般在山上采药,十月份到来年的五月份在家或合作医疗室边制药边看病。人们常说能者多劳,真是这样,吴公门巴一个人担负着采药、制药、看病、抓药等多项工作,但他总是乐此不疲。

10年后的1978年,我第二次去找吴公门巴看病,那时,他已经被联合乡(现在的联合村委会)聘为乡合作医疗室的医生了。一走进合作医疗室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堆在围墙边“小山”似的空瓶,都是看病的人留下的弃瓶,可见吴公门巴的工作量之大。年过六旬的他看上去没有丝毫倦意,工作热情不减当年,对看病的人依然热情耐心。

从开办家庭诊所到乡合作医疗室行医的10多年间,吴公门巴给不少付费有困难的求医者给予了减免,虽然他的药多数成份是他自采的,但也不可能不产生成本,更何况药物配伍中诸如犀牛角、藏红花等名贵配方还得自己掏钱外购。甘愿吃苦、甘愿服务、甘愿贴钱,这就是一位藏族乡土医生的情怀。因为没有文化,也因为埋头行医,吴公门巴也许不知道雷锋其人,也不知道什么叫雷锋精神,但他的所作所为诠释了名副其实的雷锋精神。

俗话说知书识礼,一般情况下,人们通常把讲文明有礼貌有涵养与读过书有文化联系在一起,常常会听到“人家毕竟读过书,就是有涵养”之类的议论。这种说法虽有道理,但也不尽然,吴公门巴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涵养之深是一般人所不及的。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情表明了这一点:吴公门巴的诊断,特别是他通过观察尿液辨别和判断各类疾病和病情的经验是从临床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真知灼见,是通过检验得到广大患者公认的,但个别人对此仍持质疑,想用试探的手段来证实真伪。据说有一位自己也行医的人携带马的尿液前往试探吴公门巴,吴公门巴诊断后,用平和的口吻问其是谁病了。被问的人支吾着说:“是我父亲病了。”吴公门巴耐着性子对他说:“你父亲没有什么大病,只是让他少吃点草。”弄得那人无言以对,无地自容。由此看来,吴公门巴的诊断水平不得了,海涵他人的修养也了不得。

我和吴公门巴先后接触过三次,第一次是带着父亲的小便请他看病,他的医术医德医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二次是我自己患眼疾去请他诊断,使我感到惊奇的是他居然能说出我的眼疾是因何所致。事情还得从1971年我所在的部队派我到湖北接新兵说起,当我到达接兵地湖北省埔圻县时,恰与在空军某部服役时曾到过中甸、转业后任公社武装部长的肖启松会面。听说我老家是中甸的,他特别兴奋,我俩一见如故。热情的肖部长说:“你们在部队没有机会吃狗肉,我们要让你好好吃上几顿我们湖北人喜欢吃的狗肉。”于是,在个把月的时间里,他们连杀了三条狗,用狗肉热情地款待我。因连续食用狗肉,回到部队不久,我便患上了严重的眼疾,双眼充血,感到又痒又痛,连队卫生员和营部卫生所的药不起作用,后来到师医院找药,也只管一段时间。1973年1月,我带着严重的角膜炎后遗症复员回到家乡,不久参加了工作。干部职工享受免费医疗,县医院的医护人员也特别热心,每次去看病都给我开大把大把的抗菌素和鱼肝油丸等治疗性和辅助性药品,但收效甚微,后来还有发展的趋势。好心的医护人员让我不要从事重体力劳动,要经常用热毛巾热敷等等,我一一按他们所说的方法做,有时甚至直接在烧满沸水的大锅上熏,效果都不理想。记得那时候一位朋友建房要上山砍木料,请我帮忙。20来岁的我怎么好意思说我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只得咬着牙关和他一起上山,面对超乎寻常的重体力劳动,我迎难而上,结果应验了县医院医生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的说法——一双眼睛肿得象核桃那么大。我朋友看到很害怕,他连忙说:“请你赶紧下山,保护眼睛要紧。”

从部队到地方,数年的治疗,我对现代医学的效果失去了信心,无望之下,我想起了吴公门巴。第二天,我带着尿液赶到小中甸联合乡合作医疗室请吴公门巴诊断,那天看病的人有点多,10多个人一次看完,我怕吴公门巴记不住,岂料他成竹在胸,轮到我拿药的时候,他对我说:“你的眼病是吃了不干净的肉引起的。”听到这句话,我连忙对他说:“对,对,阿尼门巴,您一点都没有说错。”

吴公门巴的药是散剂,用当时特有的棉纸把配好的方剂搓成比一颗蚕豆稍小的团粒。服用时的感觉既没有中药那么苦,也没有什么异味,一次吃一粒,一天吃两次。他特别交待,头天晚上11时许夜深人静时服一次,次日凌晨5时许服一次,用温开水送服。那次他给我开了12粒,分早晚服用,6天服完。服过吴公门巴的药,我的眼疾有了明显的好转。后来我又去了一次他的诊所,向他当面致谢。告诉他服过他开的药效果很好,为了巩固疗效,请他再开一个疗程的药。离开诊所前,我把平时节约下来的15斤全国通用粮票送给吴公门巴。吴公门巴推辞着说:“这粮票很金贵的,你留着自己用吧。”我说:“阿尼门巴,我是真心感谢您,农村里找点粮票更不容易,请您收下吧。”吴公门巴又说:“也好,那我就谢谢你了。”说罢,便把粮票收下了。

服了吴公门巴给我开的第二疗程的药,我患了8年之久的顽疾竟神奇般地根治了,我对吴公门巴的神奇医术算是五体投地了。当一个患者久治无效,后被某个医生治好,藏族有个说法叫“勒厅门巴”,意思是说医患之间有一种很特殊的奇缘。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科学,但我患了眼疾之后,在部队治、回到地方治,去了不少医院,找了不少医生,拖了8年之久,而且越来越严重,在几乎没有希望治愈的情况下,在吴公门巴那里取得了神奇的效果,这是真真实实的。我想说的是,我既相信缘份之说,更相信吴公门巴神奇的诊断水平和他研制的药具有神奇功效,因为吴公门巴治好的患者远不只我一个人,可以说数不胜数。

不得不说,吴公门巴是一位医术精湛,医德高尚,在民族医药方面有独道之处和颇有建树的专家类人才,是藏民族医药界的传奇人物。(禹中玉)

责任编辑:鲍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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