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读书还分季节,也只有骨灰级的读书人涨潮。他是安徽歙县人,出身门阀,父亲官至侍郎,自己也做到翰林院孔目,官虽不大,但悠闲,俸禄足以自养,所以他能够优哉闲读。 我上学期间,男生爱金庸,女生爱琼瑶。课业很繁重,晚上要学习到十一二点,哪里还有时间读闲书。但是先贤告诉我:“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于是我们就使劲挤。中午放学去食堂打饭,有一截土路,很少行车,于是就看见男女同学腋下夹饭盒,双手捧书本,脸上或悲或喜,有时候忽然停下来哈哈大笑,惹得路过的行人满脸诧异。班上有一个同学,金庸作品读完了,难受,就把《水浒》、《儿女英雄传》当武侠小说看,他打饭简直就是老马识途,任脚走,脚自动带他到食堂。一天打饭时,递过饭盒和饭票,眼盯着书,说:“一斤熟牛肉,两碗酒。”师傅笑喷了。 这还不算奇葩,还有一个闻姓同学,他一边走一边看,径直向前。到下午上课了,未见他回。老师急了,派人去找,他正在回来的路上,书已经看完了,至于饭,当然没打成。班上还有一位谢同学,不喜语文,却爱看小说。上课时,竖起语文书当掩体。老师见他面带微笑,笑道:“谢同学拈花而笑,莫非闻道了乎?”班上笑轰了,他却不觉。老师手拿粉笔头,喝道:“着!”竟中其头,复哄堂大笑,谢惊惶而起,摸头道:“不料这厮竟使得一手好暗器!”全班笑喷。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不喜语文,却当了作家。 上班后,读书时间相对较多。外国名著在学校读完的,而古籍粗略翻阅,都是在上班后结婚前。单位宿舍是自由组合,趣味相投的选在一起。我们凑钱买书,下班后,人各一本,歪在床上,各自看书。室内寂静,偶闻翻书声。隔壁的同事多不来打扰,打麻将时,也自觉铺上毯子,以免惊了我们,今日想来,犹感温暖。 同宿舍的同事大胡,满脸络腮胡子,却喜欢纳兰词,每每念道伤心处,硕大的脸上泪流满面。同事小杜,酷似《上海滩》里的丁力,只是短小,却喜欢苏辛词,虽然我们读书时间多在饭后,并且默认互不打扰,但此人读到激昂处,必绕室疾走,恨不能拔剑四顾,仰天长啸。此二子的形象,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因为这个氛围,那个时候,真的读了点书。 婚后忙的事情多,读书时间日短,几至于无,常常提笔脑瘫,便惊得一身冷汗。我曾笑过李密“牛角挂书”,朱买臣“负薪读书”,以为作秀,至今才知道时间真的不够用,于是不怕人讥笑,行必带书。班车上读,公交上读,等人时读,不再是小说,多是笔记小品类。 三国人董季直说,不要说没有时间,时间在于“三余”:“ 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也。”这是对于农人所言的,上班族冬日和阴雨天都得工作,只有“夜者,日之余”了。但孩子学习、交际应酬、网络娱乐等,都在争夺这个“余”,就所余不多了。所以我的心得是读书有“三上”:车上、厕上、床上。 读书的格言太多,各有其理,对我来说,它是我的一项生活内容,它让我心常欢喜警醒,让我所遇奇人,使我免于沉沦于俗世庸常。我的读书时间必将串起我的一生。时常想起瓦屋里的冬夜,那时我才小学,一家人坐在火桶里,腿上搭着毛毯,我手捧图书,读给父母和弟妹听。屋内童声朗朗,屋顶雪落无声。(董改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