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枯 草,是枯的。在北方,在冬天。 大地,好干净。天瘦了,地瘦了,瘦了,瘦了,一切都瘦了。 唐朝人叫“百草折”,能听见“咯吱咯吱”的草断声;草枯有声,生命在碎裂。 草断了,散落一地;风起了,团团飞蓬。风,裹起了枯草,就形成了一团团飞蓬。“飞蓬”,随风滚动,要飞向何方? 我知道,枯着的“飞蓬”,还是草,是草的尸骨——尸骨里寄存着草的“梦”。 于是,滚动的“飞蓬”,就带着草的梦想,不停地随风滚动。不得不,必须的。 或许,“飞蓬”的滚动,正是为了——让“梦”醒,让“梦”笑。 “梦”醒了,就是绿;“梦”笑了,就是花。 山 净 草枯了,山净了;山上有树,可树叶凋落了。在北方,还是在北方。 没有了从前的繁茂,没有了从前的葱郁,也没有了从前的热闹。所有的绿,都变成了苍然一白,茫然一净;明明净净,宁宁静静。 树枝,也净了,一种明亮的净。每一根树枝,都变成了一把刺向天空的剑,散溢着霜寒的光芒。这一把把的剑,想刺穿天空,想划破寒冷,想削去萧瑟的寂寞。 不过,对于一座山来说,净也好,静也好。净了,静了,是一种等待,更是一种修炼。在等待中,爆发;在修炼中,提高。 然后,就是更加华丽的现身。 一只鸟 一只鸟,只是一只麻雀。 城市里没有大鸟,鲲鹏都飞到天上去了,飞到庄子那儿去了;凤凰呢?飞到了“无何有之乡”?也许根本就不曾存在。 麻雀,落在了一根树枝上。树枝枯了,树枝很瘦;麻雀更瘦,麻雀是被冬天冻瘦的,毛瑟瑟。 可是,它依旧很机灵,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在树枝上,啄来啄去。羸弱的瘦小身体,仿佛在跳啄中燃烧,燃烧成冬天里的一团火。 我相信,它是在啄一个梦——一个春天的梦。一只小鸟,也是有自己的春天的。 吃 茶 窗外在落雪,一片,片片;漫天,满天。雪,是白的;天地,浑然一白。 我在窗内吃茶,一口,一杯;一口口,一杯杯。茶是红的,我吃的是红茶:正山小种、金骏眉、滇红……茶色,正好。 我,隔窗看雪;雪,隔窗嬉我。 想伸出手,托住一片雪花;看看,托住的却是一杯茶,一杯红茶。 顺手将茶水抛出,雪地里,一片红;雪,成了红色,一地红,漫天红——是唐朝的颜色。 我觉得,唐朝,就应该是红色的,红茶的红——深红。因为,那是一个厚重的时代,一个典雅的时代,一个风流的时代。 我在窗内吃茶,望雪,望唐朝。(路来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