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桃花。那一树粉云,在风里,雨里,花啊,叶啊,就那样轻轻地摆动,就那么轻轻地拨动着你的心弦。无论是寻常院落,还是山巅水涯,无论是伸手可触,还是遥遥远观,都触目如画,如果有一个春天没有看到桃花,那时光便是虚度。人说桃花难画,因为她的静。安静的桃花,伫立在微雨中的桃花,伶俐的,楚楚动人,如世外仙子降落俗尘,兜揽起丝丝缕缕的烟火尘色,将枝繁叶茂的人间流年一一细数。有个关于桃花的典故,北宋石曼卿被贬海南,逢春雨绵绵,他便携上几斛裹着红泥的桃核,背上一柄弓箭,将桃核射向万壑丛中。几年以后,桃花红遍山谷。大概只有诗人才又这么雅致又浪漫的情怀吧。东坡曾作诗记:戏将桃核裹红泥,石间散掷如风雨。坐令空山作锦绣,绮天照海光无数。 夏天的夜晚。“夏则夜,有月的时候自不待言,五月的黯夜,也有群萤交飞。若是下场雨什么的,那就更有情味了。”这是《枕草子》中对夏夜的描述。白天太过炎热,到了晚上,夜风如水,繁星闪闪,夜虫唧唧,坐在凉席上,不开灯,看天色一点点暗下去,苏子的洞仙歌有云: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词里花蕊夫人冰肌玉骨,总让我联想到夏夜的清凉澄澈。如水夏夜,悬置在白日的炽热和喧嚣之外,让人沉静,那份寂静,是急管繁弦的岁月里难得的留白。 渐入佳境的秋天,令人欢喜的东西太多,每天都是澄清的好辰光。郊外的白芒,色彩斑斓的树叶,铺满落叶的小路,远山的夕阳,明净深远的河水,果品店里青红黄绿的水果,田里金黄的稻穗,收割后空旷的田野,高高的草垛,散落田间的秸秆,空气中飘荡的桂花香,堆满竹篮的紫色栗子,水泥路上昨夜微雨的印记,石桥上斑驳的早霜……阳光如蜂蜜一般,明亮中荡漾着甜蜜的味道,秋天温柔敦厚如诗,需耐心地逐字去读。 冬日的落梅。枝头盛开之际,梅花之美自然无可比拟:若非群玉山头见,定向瑶台月下逢。恰如花团锦簇的人生,华枝葳蕤,免不了会被营营扰扰,美便打了折扣。落梅就不同了,飘扬空中的翩翩花影,包含着一种意犹未尽的凄美,飘坠之际,自在欣然。恰如老人回望青春,美人回顾往事,让人慨叹,更令人低徊。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就是这样的情境。古人早已深谙此中妙处,那时就有一种很风雅的游戏,名曰“飞英会”:花开时节,文人雅士邀集于花架下,微风吹过,花瓣落到谁的杯中,谁就得饮完此杯,有时阵风吹过,人人杯中皆浮落花,便举坐痛饮。去年早春,偶见一家人,自带帐篷围坐于河边树下,彼时梅花盛放,青草地上落英缤纷,这一家子午餐后就在帐篷中酣然而卧,夕阳衔山时才携老扶幼,兴尽而归,着实羡煞周围一帮匆匆忙忙的走马观花客。(吴文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