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阳光微醺的上午,打电话问候双亲,先跟接电话的父亲说了一大通话,然后叫他让母亲接一下电话,父亲却说母亲正在门前的苦楝树下忙活,没空。 放下电话,眼前恍然出现小时候最常见的一幕:母亲站在门前的苦楝树下,双手紧握摇水井的摇把使劲摇水,清冽的井水顺着出水口,咕咚咕咚地倾泄而下,落在装满脏衣服的塑料盆里,脏衣服上面洒着一层洗衣粉,随着水流的飞溅和浸淫,洗衣粉迅速融解,不断冒出雪白泡沫,泡沫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挨挨挤挤,如一个个玻璃珠子,树叶筛下一地的阳光,打在泡沫上,泡沫变得五彩缤纷,溢彩流金,漂亮极了。直到水满将溢,母亲才放下摇把,蹲下身子,随便拎起一件衣服放在水泥墩上,开始搓洗衣服。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串串汗珠如金光四射的钻石似的,从母亲额头、脸颊及脖颈上涔涔流下,打湿了衣裳。母亲累了,隔一会便站起来,直起不再挺拔的腰身稍做歇息,然后又蹲下,继续搓洗衣服。我们兄弟姐妹的衣服最为难洗,几乎每一件都沾着不少泥巴或树木的汁液,其时,我们正是淘气调皮的年龄,整天忙着下河捉鱼或上山摘野果,从早到晚,衣服都是脏兮兮的,母亲不得不搓了又搓,洗了又洗,直到洗干净为止。时有微风吹来,拂动母亲干涩的发梢,一串串青涩的苦楝果在树上互相触碰着,哗哗作响,仿佛在为母亲鼓掌加油。 衣服洗好后,母亲把它们一件件晾晒在紧挨墙边的竹竿上。不一会,竹竿上便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像悬挂在联合国门前的世界各国的旗帜。 这仅仅是劳动的开端,接着,母亲坐在苦楝树下的木凳上,开始做针线活,哥哥的上衣,弟弟的裤子,我的内裤,父亲的背心……一件件需要缝缀的衣服堆放在竹框里,像一群急需救援的伤兵,等待母亲的连缀。母亲眯缝着眼睛,穿针引线,运指如飞,如电脑高手熟练地操作着键盘,衣服像温顺的孩子,任由她忙碌的双手翻来覆去,一会儿功夫便缝缀好一件。母亲没有上过学,斗大的字不识一箩,可她凭着对美的事物的领悟,把不同衣服上的补丁进行美化,根据破烂的程度和形状,因势而缝,把原本丑陋的补丁,缝得精致无比,有的像刚刚绽放的苦楝花,有的像爱心形状的苦楝树的叶子,有的像圆溜溜的苦楝果。 衣服缝好了,此时,“天将午,饥肠响如鼓”,母亲马不停蹄地到菜园里摘来萝卜、卷心菜、介兰等,坐在苦楝树下,继续藉着苦楝树的荫凉,择菜、洗菜。午饭过后,母亲在苦楝树下劈柴、切猪草、摘花生等。到了晚上,母亲坐在苦楝树下,一边逍遥自在地轻摇蒲扇,一边给我们讲述牛郎织女和狼外婆的故事,母亲讲了又讲,我们自然百听不厌。 就这样,辛劳的母亲,为了一家人的饮食起居,每天都在苦楝树下忙碌着,由壮年忙到中年,从中年忙到暮年。如今,母亲年到古稀,依旧从早到晚,在苦楝树下忙碌着,用数十年如一日的勤劳,用最高尚最无私的母爱,充实自己的人生。罗曼·罗兰说过:“母爱是一种巨大的火焰。”诚哉斯言,苦楝树下的母亲,用像火焰一般的母爱,给予儿女们光和热,让儿女们幸福快乐地长大。(作者:李职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