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绕,数棵参天大树长在村口,荫翳蔽日,穿过古老的拱桥就能到达峡谷对面的人家,那里的房屋全沿山腰散落,都有近百年的历史。这样的一个寨子,就是很少为外人知晓的白石岭。已经是万木葱茏的季节了,我再一次来到这个深山古村落,看峡谷流水,感受流动的时光在这里驳落的痕迹。此时尽管是旅游旺季,但前来游玩的人稀少,我倒是乐此不疲,寻着先前的印记,顺着一条如绳索般弯曲的砂石路,再次前来探访。 行走在进寨子的路上,我觉得这条砂石小路就是上天赐来的一根弯曲的绳索,一头连接着外面的世界,一头将白石岭牢牢地系住,并把它甩进深山,让人刻意去寻找。几个写生的人从都市而来,他们未必早先就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一定是有哪个最先误入到了这里,然后口口相传,让他们做出了启程的决定。白石岭有一条不长的峡谷,终年流水不绝,巨大的卵石散落谷中,让人嗅出了久远。每一个进寨子的人,都必须要走过一座横跨峡谷的古老拱桥,这个过程,使他们看到了倒退的时间和被时间打上烙印的故事。那些千斤巨石,毫无规则地倒在峡谷中,透过在寨子里生活的人们对苍山的敬畏,我猜疑着它们肯定以不可阻挡的力量制造过灾难。直到如今,依旧有汩汩的流水,带着诉不尽的言辞,在峡谷中日夜抚摸着冰冷的石头。 如果不是流水制造出一些声响来,白石岭可谓静得让人发瘆。生活在半山腰上的人,尽是八十岁以上的长者,他们不愿跟随子女搬迁,以一种原始的生活方式,劈柴烧饭,土灶炊烟,把日子过得磕磕绊绊,但他们安乐。就像一个心存孝心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生他养他的父母。时下正是雨水充沛的季节,峡谷里的流水明显增多,它们冲刷着石头,或翻过石头的背脊,形成白哗哗水帘。往往写生的人,习惯地在笔端画出它们的走向,色彩由清晰而模糊,渐渐浅淡无痕了。过往的日子里,寨子里发生过的事情,是否也像峡谷中的流水一样,冲刷着年迈长者的心灵? 在拱桥旁边,有一座凉亭,那是老人们聚集的休闲地。我看到几位老人把混浊的目光投向峡谷中,试图想打捞起什么,可是流水不止,他们的视线又开始模糊起来,好在这里的空气,依旧如当年那么清新。老人们任山风吹散头发,撩起花白的胡须。在我看来,峡谷是越来越深邃了,从最早的一条山涧,到现在的一条沟壑,让人看到了水流的力量,看到了时间力量。一个人要从时间的这头走向彼岸,其间未定的沉浮,注定成为他自己不可重复的经历。这样,去理解一条峡谷,反而就更容易走近白石岭的历史了。 千年古树是白石岭峡谷上最让人唏嘘的景物,树皮龟裂,尽管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棵,但它们长在峡谷边,长在进寨的路口,伴着流水生长,叶枯叶荣,把进山的风挡住,山里的日子因此而平静多了。听说在一次敌军入侵过程中,就是这几棵古树,让敌人误以为它里面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原始森林,久巡而不敢入,最终使村民们逃过了一劫。寨子里几个百岁以上的老人能存活下来,是不是与这些古树有关,我没有去探究。在我的眼里,他们就是这个寨子里最有活力的风景,孤寂地、举步维艰地来回走动。 我常常想:在一个峡谷流水的山寨,人们看山看水,树死树生,于心间是否会悟出某种微茫而恍惚的妙处。寻常日子寻常过,想起白石岭里流淌的岁月,想起年迈长者眼中的月白风清,还有升起的袅袅炊烟,这些质朴而真切东西,就像峡谷里的流水,石头挡也挡不住,它们就这样如此寻常地来,而后又如此寻常地走。(石泽丰) |